我心里不禁阵阵发寒:中国有一句很恶毒的诅咒,那就是“生儿子没儿”,它的意思不只是骂人,更是一句想让别人断子绝孙的毒咒。一般来讲,这句话通常只是人的主观臆想,随口说出来泄愤的,几乎不可能应验,张阿姨的初衷绝非想害人,怎么会有如此巧合?那个“要饭的”到底什么来历,居然能让诅咒应验?
叶璐看看张阿姨,又看了看圣姑,问道:“孩子不是还没出生吗,是不是还有救?”
“是啊大姐,求您想个法子吧……”张阿姨也跟着说道。
圣姑微微睁开眼,望着八仙桌上袅袅升起的烟雾,摇了摇头:“唉,我何尝不想救他,可惜我有心济世,却无力回天啊……,他不仅已经呱呱坠地,而且婴灵都已归去……,这也是我不想见你的原因。”
张阿姨低下了头,我瞧了瞧仍然感觉怪怪的张阿姨,望着圣姑问道:“那张阿姨中的蛊咒怎么办?”
“苗人中的确存在这种邪门儿的东西,我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听说一般只针对女人下蛊,柱子能中蛊,一方面是由于房子的原因,还有一方面,说明锁成的二姑非同寻常,不过,既然那个要饭的能帮忙报复,也有相当来历,估计锁成背后的二姑也会有所顾忌。”
圣姑把头转向张阿姨,接着说道:“你回家之后,首先把自家房山的洞补上,然后让人把左邻突出的主梁用泥巴糊住……”
“为什么不锯掉?”我忍不住插嘴道。
“锯掉当然最好,不过他家孩子新亡,如果再让人去锯其主梁,估计他二姑会不惜一切代价报复,到时候对他们两家都不利。”圣姑说道。
“哦……,那张阿姨中的蛊……”我提醒说。
圣姑看了看张阿姨,说道:“或许因为你丈夫已经去世,锁成的二姑也惧怕天谴,所以对你和孩子并没有下重蛊,但要记住,千万不能喝醉酒,一旦人体摄入过量酒精,会出现中毒疯癫症状……”
“人心如此恶毒,真是世间少有!”我愤然说道,不禁想起鲁迅先生曾说过的一句话: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
张阿姨脸色苍白,忽然跪倒在圣姑面前,声音带着哭腔说道:“回去我就按您的吩咐去做,求大姐帮忙破了吧……”说着就要磕头。
圣姑连忙拦住张阿姨:“快起来大妹子,你这么做我可承受不起,唉,既然你是无意报复,这个忙我会帮的。”
张阿姨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眼巴巴地望着圣姑。
“你回去之后,找雄黄、大蒜、菖蒲煎水送服,即可泻毒,另外,这里有几句话,你和孩子要牢记在心,每天晚上默念三遍。”圣姑说着从怀中取出两个黄纸条递给了张阿姨。
想不到圣姑早有准备,叶璐和我也长长舒了口气。
张阿姨展开纸条,其中一个写的是“咒诅诸毒药,所欲害身者,念彼观音力,还著于本人”,另一张写的是“魇魅蛊道,咒起尸鬼,令断彼命,及坏其身,是诸有情。若得闻此药师琉璃光如来名号,彼诸恶事,悉不能害”。
我和叶璐面面相觑,因为一句都不懂。
“对了,大妹子,你家处在四川什么位置?”圣姑突然问道。
张阿姨一愣,奇怪圣姑怎么会问起这些:“哦,就在盆地西北,离成都不远儿,风景也美,还是大熊猫的故乡,我们羌族人热情好客,‘日麦希’口感非常好,您有时间一定去啊!”
“‘日麦希’是什么?”叶璐问道。
“‘日麦希’是我们那儿的咂酒,用青稞煮熟,拌上酒曲封入坛子,放上一个礼拜,发酵后就可以用细竹管儿咂吸了。”张阿姨答道。
可能已经习惯了圣姑的“不按常理出牌”,对于她的突然发问,我没觉出什么奇怪,倒是奇怪张阿姨居然是羌族人,喝酒还不用酒杯,于是打趣道:“哈,头一次听说喝酒用吸管,将来有机会一定去你们那儿玩儿。”
“那太好了,大家一起去!我们那儿有几句歌谣:无酒难唱歌,有酒歌儿多,无酒不成席,无歌难待客。到时候咱们一边咂饮,一边唱歌……”张阿姨高兴地说道。
圣姑没有笑,表情变得异常严肃,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终于没说出来。
“大姐,您还有什么吩咐吗?”张阿姨也留意到了圣姑的异样。
“没……没有了……,记住,‘日麦希’酒精含量虽然少,也不能多喝!”圣姑说道。
“恩,谢谢您,其实自柱子得病以来,除了办丧事,家里人便极少咂过酒……”张阿姨脸色又黯淡下来。
看张阿姨千恩万谢走出了西屋,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向圣姑说道:“阿姨您看,璐璐和我也不懂苗人的法术,能不能给个防范措施,将来也许会用得上,比如也送我们张黄纸条什么的……”
圣姑抬头望了我一眼,问道:“你不是已经把大悲咒传给璐璐了吗,还想要什么?”
“哦……”我应道,心说大悲咒果然有用。
“可是,阿姨,小雨从来没有传过我大悲咒……”叶璐插话道。
我连忙把叶璐拉到身旁,在她耳边轻轻说道:“还记前天晚上让你背得那篇难懂又难记古文吗?”
叶璐脸一红道:“你是说‘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死土豆,怎么不早说……”叶璐发觉当着圣姑的面说漏了,慌忙捂住了嘴巴。
“你不也没问吗?早知道这么忘恩负义,就不传你了!”我当然也很生气她当圣姑的面喊我土豆,于是回击道。
“好啦,你俩别打嘴仗了,回去吧!”圣姑说道。
“阿姨,您刚才想跟张阿姨说什么,为什么话到嘴边没讲下去?”叶璐也发现了圣姑的异样。
圣姑犹豫了一下说道:“哦……,也没什么,多年后的事情或许不准,不提了吧……”圣姑说完不等叶璐追问就走了出去。
“别问了,走吧,她总这样莫名其妙……”我拉起满月复疑惑的叶璐也跟了出去。
汽车颠簸在乡间小路,大家各自想着心事,谁都没说话,路过县城的时候,我问道:“吴叔叔,咱们还去刘叔叔那儿看看吗?”
“当然不去了,你没见刘书记忙得焦头烂额吗?”吴警卫说。
“可是……,您不是答应他一定回去吗,怎么能不守信用呢?”考虑到刘叔叔的反常,我心里还是希望回去见见他的。
“呵呵,那是场面上的客套话,你还小,等长大了就明白了!”吴警卫笑道。
我心说:明白什么,难道长大了就要学会信口开河、不守承诺吗?倘是如此,我宁愿不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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