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私邸位于二条,到的时候,被告知‘父亲’尚在禁中,由一位叫做宰相君的侍女长出面接待并安排了我们的住处。
我从轿车上下来,轻轻活动一下四肢,抬头,远处的天空,边缘已经升起了薄薄的暮蔼。
这座宅邸应该说就像一件工艺品,借着最后一道余辉,粗略看去,院内的屋宇、亭阁、林木、假山、池水无一不精美秀丽,布局错落有致,每一处细节巧妙而暗合自然,不带丝毫雕琢之气。
接我们来的从人向我行礼后自行散去,我、菊地和北先生等被带到靠近东面的一幢房屋前,屋子的左右是两排厢房,四周种着各种花木,外面结着一圈较矮的篱笆将它和其他屋舍隔开,后院有活水引入,小小的汇聚成一汪水潭。
我被送进主屋,菊地、北先生和吉村住进西厢房,房间都收拾过,物品齐备,很干净。
当其他人一一退出去,格子门拉上后,我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原来还是紧张的,是因为陌生吗?
外面传来幸子的声音,她拉开格子门,端着一盆热水垂进来。
将一块细纱棉布浸湿,绞干,轻重适宜的为我拭脸净手。
接下来,用餐,洗浴,铺床,每一样,幸子都指挥若定,看得出,定子将她教导得非常好。
洗了澡,换上白色的单衣,我坐在正对后院的长廊上,微湿的头被风从脸颊上吹开,有些凉,但很舒服,外面的天色已经暗透,我仰着脸,星空全部映入眼中。
是黑色丝绒一般的夜色,月光就像冰冷的流水,倾泻下来,那样静,也那样近,仿佛,只要伸出手,就能够触碰到。
这里,没有电影,没有橱窗,没有钻石,没有咖啡,没有三明治,没有
嘴角微微勾起,我在回忆奥黛丽赫本的“‘s”,那个美丽的女人无比恣意的抱着一把吉他靠坐在窗台上,她的手指和嗓音其实都是生涩的,但是混合起来,却生出了一股极尽温柔的性感。
整个人慵懒的向后靠在栏杆上,从怀中取出笛子,手指指尖细细的摩挲笛身,呼吸,气息沉淀,然后,第一个音,缓慢悠长,音尾,带起了一丝月光。
月亮河
比一里更宽一点
I‘总有一天我会跨过你
月光的河
和我
放下笛子,抿了抿嘴唇,微笑,猛的侧过脸,那个人正从阴影中款步行出,逆着月光,姿态异常的优雅。
有些可笑的惊慌失措的心跳一点一点重新回到身体里。
他是?
没有走近,没有出声,仅仅驻足片刻,仅仅片刻却耗尽了我的体力,那个人盯着我的目光让我产生了一种被子弹射中的错觉。
回过神,来人早已离去。
疲倦,苦涩,茫然。
我,并不是一个聪明的人,虽然是未来的人,却完全不知道现在的历史。
‘父亲’的家族似乎是这个时代几乎站在‘顶层’的权贵,会像中国历史上的那些大家族,不断的遭遇外争和内斗吗?
选择在这个时候将作为私生子、资质普通的我接回来的目的?绝对不可能是因为亲情。那么我会遇到什么呢?最坏的预测:被欺骗,被利用,被牺牲,被杀
可是,我呐,既然可以轻生,就是什么也都无所谓的意思吧。
垂下眼帘,收敛起一抹夹杂着倦意的笑容。
第二日,清晨,我还在睡梦中,隐约的听到幸子的尖叫声,下一刻,我的身体被腾空拎起来,我睁开眼睛,无力的眨了眨,抓住我衣领将我拎起的人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就是你吗,狐狸生的孩子,怎么长得这么普通,他神情鄙夷的看着我。
他在说什么?
也许是因为我的没有反应,也许是因为我目光笔直的朝他看,少年愤怒的甩手一掌打在我的脸上。
我的脸一偏,身体被正好冲进来的吉村抱住。
其实并不是很痛,只是左半张脸有些辣和热。
我将脸埋在吉村的颈项间,闭着眼睛,那两个人就要掐架了,北先生和菊地赶到。
幸子接过我,一边哭,一边在我的脸颊上涂抹清凉的药膏。
这,真是一个美妙的开始。
原来,少年的名字叫做藤原伊风,‘父亲’三哥的孩子,我的‘堂哥’。这个孩子似乎盲目并疯狂的崇拜着我的‘父亲’,而我作为‘父亲’身上的一个污点是他如何也无法忍受的,于是在我到达的隔日清晨就上门来挑衅。
至于说道狐狸,这大概是因为‘父亲’平时对外表现得品德十分高洁,认识他的人,几乎没有人愿意相信这样一个人会做出‘一夜’这种事,所以,所有的罪责都被加诸于女方的头上,不知不觉间,就有了谣传,说那个住在深山的女子实际是狐狸变的,专门勾引男子,而‘父亲’则自然而然的在整件事情中成为了‘受害’。
透过幸子的肩膀,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已经平静下来的藤原伊风,他和菊地应该是认识的,菊地好像正在向他解释着什么,不过,要说服这个‘单纯’的‘堂哥’可不容易,我心情愉快的想到。
狐狸的孩子吗?
忍着痛,我眯起眼睛,嘴角弯了弯。
-----注解-----
一位叫做宰相君的侍女长:
当时女子的名字只能告知亲人和丈夫,对外,大多以其父亲的官职来称呼。
“‘s”:
电影《蒂凡尼的早餐》,又名《珠光宝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