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父亲’藤原道?和我,我带着些许排斥些许玩味微微仰着脸没有任何掩饰的直视他。
现在的生命,藤原伊竹这个身份,实际上我是在以一种游戏的心情来看待的,所以,有没有‘父亲’或‘父亲’是谁根本不重要。
藤原道?,这个人的外表十分出尘,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黑沉,仿若深潭波澜不兴,里面没有丝毫可称为情绪的东西,就好像这个世上的俗事对他而言都已经结束了。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那种平静明明是强行压制的结果。
前世,因为身体的缘故,我曾经进修过心理学的大部分课程,学会了用心理暗示来控制并强行压制自己的情绪波动。
在某种程度上,这种治疗方式是成功的,心脏跳动的频率基本稳定下来,而哮喘作的频率也有所降低,但,被强行压制着的情绪并没有凭空消失,而是更深的埋在心底慢慢的在不知不觉中侵蚀着整具身体。
所以,心理医生在建议我尝试心理暗示的同时也曾很严肃的警告我,说操纵自己内心的情感到目前为止还是一件没有保证极易出现偏差的危险的事情,长期的心理压抑会使身体始终处于一种极不稳定的紧张疲劳的状态,而且身体的过度消耗很可能会反过来展成为精神上和行为上的极端反应。前,当情绪的积压在内心达到某个临界点,如果这股精神情感能量一直无法消化或转嫁,就会转变为一种向内的不满和愤怒,从而导致人性中深层次的自我毁灭冲动爆出来,一般的表现形式是在无意识状态下的强迫性自我伤害。后,而当内心积压的情绪出了自身的承受范围,如果这股精神情感能量是可以转向外部的,则很可能借由某种‘不良的’行为,以暴力攻击的方式向自身以外的人或物表现出来。
我呐,可以说是前,我最终杀死了自己,而藤原道?,他应该属于后,在清淡儒雅的表面下伺伏着冷酷和嗜血的攻击性。
不过,我的唇角轻轻扬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容,我是为了治疗而强行压制情绪,藤原道?,他控制自己情绪的目的是什么?
很难评价,这是无聊的还是现实的。
我知道,对于那些所谓的‘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控制自己的情绪是一种教养,也是一种技能。喜悦、愤怒、悲哀、痛苦、紧张、恐惧,这些情绪是可耻的和罪恶的,不仅不能够在别人的面前泄露,甚至完全不应该拥有。所以,为了在‘丛林’中生存,为了更好的站在高处,为了掌控更大的权利和更多的人,自我的情绪必须得到控制,以掩盖自己最真实的目的和意向。
藤原道?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吗?
我不知道。
我先移开了视线。
垂下眼帘,微微嘲讽的想起来,我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普通的人。
没有提问,没有回答,这是我和藤原道?的第一次见面。
之后的日子平淡而安静,我和菊地他们恢复了山里的作息,早晨读文习字,中午午睡,下午练习刀和弓箭,傍晚学习笛子。
偶尔听到底下人闲聊,据说外面其实是另一番景象,很热闹,所有的人都在为贺茂临时祭、丰明节、五节舞会等一些我不知道的节会忙碌着。
十二月,ウメ的花期,后院里两棵梅树一夜之间全然盛开,是极浓烈的红梅,我半夜醒来,被香气引去,见到了,便再也不舍得睡了。
藤原伊风每隔几日就会前来拜访菊地,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菊地原来是文章博士,这个称谓大概与中国古代的状元相类似吧。
令我觉得有趣的是藤原伊风跟菊地的交谈方式,非常‘古典’,似乎每一句话中都‘镶嵌’着应景和情的诗词。不得不说,日本人已经将‘精’和‘细’展到极至,他们的审美观机械而古板,或,也可以说他们是传统的和钻研的。
无论如何,可能是因为我的相貌普通,这里再也没有人认为我是狐狸的孩子了,但也没有人相信我是藤原道?的孩子,藤原伊风更是对我视而不见。
十二月的中旬,初雪落下,很冷。
北先生和吉村仍然坚持着每日清晨的冷水浴修行,在我的眼睛里,他们变得越来越‘高大’。
后院那汪小小的水潭不知何时结了一层薄冰,我裹着棉被,坐在屋子里和吉村比赛射箭,我们说好,在冰面破碎前谁射的多就算赢。调整好气息,我和吉村各自对着水潭的冰面远远的射出一箭,两道很清脆的‘叮’声几乎不分先后的响起,我满意的弯了弯嘴角,正准备射第二箭,却听到一阵有些拖延的‘喀嚓’声,紧接着,那层薄冰竟彻底的破碎了,我转过脸狠狠的瞪了一眼吉村,责怪他没有控制好力道,过早的结束了这一项的乐趣。
幸子这时进来,指挥着下人在房间的四角都摆上了生得很旺的火炉,这让我想到了还在山里的日子。
为什么要改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