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女人当然就是里贝卡,她身边站着水越茂尾和牵晃,身前竖立着的舵轮可以控制身后二丈多远位于船尾的舵。
舵轮区是船的最高处,站在这里,前后左右的情形一览无余,视野最佳,并可随时向全船的水手发号施令。
黑色太阳蓬是用铁架支起来的,挡太阳是毫无问题,可如果是遇上了暴风雨就不成了,并且把舵之人还得把自己捆在身后的那把铁座椅上,这样才能保证不被大风吹走。
船尾的水越茂尾满脸带笑地看着右前帆处意气风发的阿图,他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同样执拗的少年。在他接下这张订单之前,至少已经有十几名船商曾对这少年说过不行,但少年丝毫不以为动,这种性格实在象他。
两张宋帆的帆面净高是五五尺、宽二十尺,两张宋帆面积合计一千一百方尺。另两张帆的名称如那位妈妈所想,名称正是“猫耳帆”,这两张帆净高四十五尺,宽二十尺,面积合计是一千二百方尺。不仅在顺风张开时能形成一道“风墙”,给这小船以足够的动力,而且逆风时也运行得不错,只要不是那种追求顶风十几度内逆风性能的偏执狂,两张帆的表现绝对可令人满意。
船首的支索上可以装四面船首三角帆,也可以装一面超大的大三角帆,前后桅之间可以装渔夫帆。如果再变态一点的话,每两根并排的桅杆之间还可以装上横帆,反正这四根桅杆形成了一个矩阵,想怎么装都可以,只要不互相挡风就行了。这艘船共用了大大小小的十八个绞盘,可以通过它们控制所有帆的升降与迎风角度。
蚂蚁号虽然有四面主帆,但操作却是简便。通常状况下,八个人就可以操作得很好了,一人指挥全局,一人掌舵,每边配三人,其中二人每人管一主帆,另一人管支索帆。若是十人操作,每边再多一人帮手就更好了。不过若是人手不足,七人也就可以了,一人指挥全局,一人掌舵,每侧两人各管一主帆,剩下一人两边帮手也就凑合了。如果连七人都凑不出来,那就少开两张帆就是了。
这艘船因为是双船体结构,比普通单体结构的帆船在同等长度、宽度与高度的条件下多出了一半多的使用面积。它的轻载吃水只有四尺多,两侧船体都是长八丈四,宽处一丈二的单体船,其水线部分的前端尖锐如刀,然后到中后部才逐渐流线形的拓宽,水线部份的最宽处也不过是一丈左右,因此它水中的阻力极小。适才这船在中等顺风下船速超过了四十哩,这已经是最好的横帆船在大风时才能达到的极速了。哩是海上航行的计速单位,四十哩是指每个小时所航行的路程有四十里。
蚂蚁号在交货之前,水越茂尾就试航了好几次了,每次航行的感觉都让他如痴如醉,就好象酒鬼喝了好酒一般。
他发现这种双体船因为其水下部分是两个瘦长的单体船,从而减小了水的阻力,所以不管是顺风还是逆风行驶都要比传统帆船速度快得多,顺风时更如飞一般。
这种船在海面的摇晃更少,象今日这样的海面状况下就几乎没什么摇晃,在极端情况下的摇晃也不会超过十度到十五度,而同样条件下的单体船可能要超过三十度,甚至四十度了,这主要得归功于双体船本身的特点,也部分因为他们俩共同设计的活动批水板与摇篮型船底。但这种船有两个弱点,一是转向差些,二是因船身宽大,停泊在港口时绝对要多交不少泊位费。
他水越茂尾是这世上第一个双体船的建造者,可不万万不能让它在航行中沉了,因此他坚持按略低于战舰的标准来建造这船。不仅两侧船体的龙骨排得密密麻麻,横向连接两侧船体的是共十二根分为两层的粗大横木,每侧船体的舱室也建造成了水密结构。
在确信这条船是他毕生的杰作的同时,少年的这笔订单还给了水越茂尾一个启发,就是诸如此类消遣型的豪华小船可能存在着个巨大的市场。
里贝卡今日穿着傅萱往日常穿的“蛮女服”,青黑色绣着红花的上衣,配褐色的马裤,脚蹬鹿皮靴子,头上还扎着块暗红的头巾,显得一身得干练,她的主要工作是把握舵盘。
除了阿图与里贝卡之外,船上有了八名船员,乃是牵晃、高氏兄弟、阿桂、阿二、素娘加上两位昇阳城的奴民阿布与巴卡。其中,前六人是阿图上次来稚内时在奴民市场买的,后二者是阿图向千叶借来的。
阿图今日在这九人的协助下,尝试着让蚂蚁号在顺风、侧风、近风、逆风等不同条件下试航,并根据需要换上或者换下某种辅助帆,将宋帆、猫耳帆、船首三角帆、前支索大三角帆、渔夫帆都轮流地配合着玩了一、两遍,还即兴将船开出了宗谷湾去逛了一大圈。
本地不带武装的远洋商船造价约为十九贯每吨,蚂蚁号的总造价为五千八百贯,相当于一艘三百吨的商船。这条船造得又复杂又豪华,用料也是考究,光满船的玻璃就花去了三百贯,因此水越茂尾并没有赚他多少钱。
水越茂尾是个执拗的人,但阿图在价钱上老农般的顽固却是让他开了眼界,他什么都要,但又不舍得花钱,每一项开销都罗哩罗嗦地跟他讨价还价个没完。水越茂尾终于还是缠不过他,又极想承造这船,也就只能自己吃点亏了。
阿图已经试航了许久,从水越茂尾的船厂一直开到了码头,然后又开出了宗谷湾去到茫茫大海上兜了许久才回航。既然他觉得一切满意,便将船停在了岸边,把尾款一千五百贯支付给了水越茂尾。
水越茂尾接过了钱票,说了几句客套话就下了船回船厂。
等水越茂尾离开了,阿图就把牵晃这六名上次在稚内买的奴民都喊到了甲板上,他要给他们来一番训话。
正午的阳光从放落的白帆与甲板的新漆上漫射回来晃耀人眼,六人在船头一字排开,脸上带着各样的神色。阿图在他们身前来回地踱了一阵步子,昂首挺胸着东主兼主人的气派,让每一个人心头都带上一丝无形的压力。
他停下步子,凑近到牵晃眼前道:“你觉得这条船如何?”
通过上午这次短暂的出海,阿图已经发现牵晃好像已经在另外五人那里建立了一种威信,大家都有点拿他马首是瞻的味道。
也不知是不是阳光刺眼的缘故,牵晃皱着脸,半睁着一对小眼睛回答说:“操作性和适航性都好,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装不了什么货。”牵晃快言快语。
阿图眉头一扬,笑道:“少爷我可没想过用它来装货,告诉你们,这条船就完全是用来玩的。”眼前六人都在水越船厂帮过工,也知晓些底细,听了也不怎么诧异。
说完,阿图在这六人每人脸上都轮看了一眼,所见到的是:牵晃还是那幅要死不活、无精打采的样子;高氏兄弟与阿二有敬畏之色;阿桂懵懵懂懂;素娘则是不动声色。于是道:“今日,本主人要宣布一件事,与尔等切身有关,你们且听好了。”
“是。”六个人参差不齐地回答着。
“本主人宣布:只要你们替本主人在船上或船下干上五年,本主人就归还你们的身契,放你们自由……”
“啊!”六个人同时惊呼起来,人人都面带难以置信之色。
“若是你们中谁干得好,本主人就提前还他自由。此外,你们的工钱本主人也照给,不过得按市价减半。但若是谁干得不好,本主人照样也会惩罚你们,或者将你们转卖出去。”
说到这里,他再次向着六人环视一眼,大声问:“听清楚了吗?”
牵晃等人被他这番话给镇住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他问了第二遍,素娘才神情激动地说:“你这话可是当真。”
阿图嘿嘿地奸笑一声,伸出两根手指作势在她脸上一拧。素娘一缩头,本待发飙,忽然想起他那个释奴章程,赶紧就不吭声了,免得真把自己再转卖了出去。
阿图只是给她一个警告而已,以报当日被她骂为“孩儿”之仇,笑道:“本主人岂能哄骗你们。”说完便一指牵晃道:“你,跟我上岸,其他人看船。”
说罢,阿图转身就走。牵晃和一干人互看几眼,随后就屁颠颠地跟了上去,满脸堆笑着应道:“是,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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