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个收养孩子的问题,气氛没有刚才那阵轻松与怡然了。莎贝尔停止了述说那些有趣的往事,几次微启朱唇却又终究没发出声。
树林里满是冲天的松柏,随便一株就是十几丈高,青白色的树干又细又直。由于树荫太密的缘故,阳光不能常常穿透进来,一些倒塌了朽木上布满了青苔,在湿润的空气里,像碧玉流淌着浓绿。
林间小道蜿蜒又寂静,铺了砾石的土路上,莎贝尔的褐色小皮鞋在上面时而踏出“咯咯”或“咔咔”的声响。
阿图觉察到了异样,转了个话题说:“莎贝尔。侯爵常来曼萨尼约吗?”
“如果不是太忙的话,父亲每年都会来这里一次,有时两次,每次都呆上个把月。”
“侯爵和宫夫人好象有点情绪,宫夫人那边没事吧?”
“没事。我们来的时候,他们刚好在闹别扭,倒让您见笑了。”
“为什么闹别扭?”
莎贝尔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用俏皮的口吻说:“瞧瞧!渥吉先生原来是个喜欢听闲话的人。”
这岂不是当面指责自己八卦。阿图脸上微微一红,“是我多事了,不该问别人的**。”朝着身旁的女人看过去,与其笑意满盈的眼眸一对,心念一动,只管将**辣的目光冲着那里注入。
莎贝尔受不了这种挑逗,双颊顿时飞上了红云,赶紧将目光避开。阿图见状暗暗心喜,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女人只要一脸红就说明起码有了点意思,再加上她并没有因自己的无礼而出口相责,那层意思就更加值得期待了。
两人无声地走了一会,莎贝尔稳住了心神,回到了刚才的那个主题:“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婕想要个孩子,可好多年了,也始终没能实现这个愿望。婕为此有点歇斯底里,就常常和父亲争吵。”
“侯爵有没有孩子?我说是和别的女人。”
“也没有。”莎贝尔摇头说,又用疑惑的眼神瞧着他:“您的意思是……”
阿图低笑了两声,说道:“也许是那个原因,也许不是,我也不确定。”
渥吉先生的话过于含糊,莎贝尔更加地迷惑了,“您能不能说清楚点,倒底是什么原因?”
“侯爵练过一种很厉害的功夫,我想是因为那种功夫的原因?”
练过“能”的人,其身体的机能已经被大大地优化了,他们所产生的雄性生命元有着异乎寻常的活力,是普通人的十倍、百倍。当女人所排出的雌性生命元与这种超强的雄性生命元相遇后,在结合的同时却因无法容纳其活力而被撑得破裂,自然也就无法发育成胚胎,进而生出孩子来。不过这也只是推测,或许侯爵本身就有不孕症。
“功夫?”莎贝尔嘴上嘟囔着这个打宋国舶来的词,还是不太明白。
脚下的小路已经从树林里兜转了出来,来到了林外的跑马大道上。太阳已经西沉了一些下去,将远近的林梢染得金红。
“莎贝尔。”
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然后就听见一阵马蹄声,四名骑士打马小跑过来。跑到身前,马上的青年们纷纷落马,下马后又一围而上,抢着和莎贝尔来个吻颊礼。莎贝尔尚未来得及回答第一句,耳中已经塞下了五、六句络绎不绝的问候语。
当先一人是名二十四、五岁的青年,模样削瘦,但目光明锐,用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后,赞叹着说:“天啊,莎贝尔又长漂亮了,简直像是个公主,不,是王后!”
莎贝尔笑颜绽放,脖子优雅的昂起,香肩一挺,十指互叉并放在月复前,用皇后般的高姿态说:“本王后决定封法兰?赫帕里多骑士为……”
“帕里西奥爵士!”一名长着黑红长脸的瘦长年轻人插嘴说。
“死加斯帕!”莎贝尔被他闹了个大红脸,对着他的肩狠狠地打了一拳。他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孤儿,大家都知道法兰喜欢莎贝尔,但莎贝尔却嫁给了帕里西奥。
帕里西奥比这群人都大,今年已经三十出头了,是德罗玛斯庄园所收养的第一批孤儿,也是孤儿里最有出息的几名之一。他二十出头就被侯爵封了骑士,二十三从了军,加入了大西洋舰队,并在二十六岁那年当上了一艘巡洋舰的舰长。之后就屡立功勋,二十八岁那年被封了爵士。
四年前帕里西奥回到山庄看看望少年时的伙伴们,被已经长成了绝代佳人的莎贝尔所深深吸引,于是就向其求婚。莎贝尔打不定主意,向侯爵询问意见,得到“这样的棒小伙您不要,还想要什么样的丈夫呢?”这句评语后就答应了帕里西奥。
莎贝尔的决定无可避免地伤了好些暗中喜欢她的心,其中就有法兰?赫帕里多和何塞?马里。法兰虽然伤心,但觉得应该尊重莎贝尔的抉择,加上这帮年轻人一直都很敬重最早封爵的帕里西奥,不仅没有表示不满,反而祝福了他们。但何塞?马里却心有不甘,他向帕里西奥提出决斗,条件是比输了的人不得娶莎贝尔。帕西里奥接受了挑战,在比剑中轻而易举地击败了这名小弟。何塞?马里觉得丢了脸,感到再也没法在山庄呆下去了,便跑到外面自闯天地,结果落草为寇。
加斯帕身壮臂圆,对莎贝尔的这一拳无动于衷,倒是把她自己给震疼了,忙不迭地把手收回去并揉起了腕部。
一名黄头发,身材壮硕的青年装模作样地在莎贝尔面前鞠了一躬,右手抚胸说:“我要捍卫王后的名誉,请允许我为您和加斯帕决斗!”
“那我起码得封您为男爵。那么告诉我,伊萨?埃洛易男爵阁下准备怎么来教训小无赖加斯帕呢?”
伊萨双手一张,比了个大*乳猪的形状对着加斯帕狠狠地叫嚣道:“王后陛下,我准备烤一只乳猪来撑死他!”惹得莎贝尔一阵娇笑。
“埃杜,你怎么样?”莎贝尔转而向第四名青年问。他在四人间年纪最轻,个子也比其他三人要生得小一些,带着些文雅的味道。
“很好,莎贝尔。”埃杜简单地回答着。他有些腼腆,看着莎贝尔都有些脸红。
“月底他就满二十岁了,侯爵说会亲自授予他骑士称号。”伊萨搂着他的肩膀,亲热地说。
“哦。真不错,埃杜。”莎贝尔带着满意的表情看着他。在他们这批已成年了的孤儿里,埃杜年纪最小,一向都是跟在大家后面的小不点,但现在这个小不点也长大成人了。
记得十年前的那个冬日,埃杜走进了这个庄园,穿着一件脏得看不出原色的麻布衣,不仅赤着双脚,还拖着两条鼻涕,她也不过是来到这里一个月而已。她拖着他的手去吃午饭,暖暖的阳光照在他们俩的身上。
时光是那么地洁白,在等待成人的漫漫长途中,可以涂下这么多值得回忆的美丽画面……
“谢谢,莎贝尔。”埃杜小声地回答。
大家早就注意到了莎贝尔身边的这名漂亮少年,但直到此刻方才有空关心这事。法兰看着目视着阿图,向着莎贝尔问道:“这位是?”
“这是伊图?渥吉先生。”莎贝尔向四人介绍着说。
“很荣幸认识你们。”
这些青年都曾经是孤儿,但看到他们如今的模样,阿图觉得孩子们的前途真的是很有指望。
四人一起回礼说:“很高兴认识你,渥吉先生。”
伊图?渥吉这个名字最近在曼萨尼约是家喻户晓,山庄里的年轻人大多都知道他的名字。
※※※
伊萨说过要烤一只乳猪来撑死加斯帕,这件事他做到了一半,因为乳猪他烤了,但加斯帕却只吃了一只猪手,离撑死还差得老远。
天已经黑了,月亮也升上了林梢,除了一阵阵的欢笑声,打这里流过的溪水也在发出着汩汩的合响。
溪边燃起了数堆篝火,还挖了个烤炕,一只吃了多半的乳猪架在烤坑之上,剩下的肉皮的表面泛着金黄色,烤肉与油脂的香味四溢着。
大家都已经吃饱了,十来个人就围着一团最大的篝火说着些彼此都感兴趣的话题。每名男士都喝了好些的啤酒,女士们也多少喝了一点,让闲聊的气氛更加地无拘无束。
由于莎贝尔在他们中间宣扬了阿图收养流浪儿的义举,作为孤儿的每一个人都与他亲近了起来。加斯帕隔着篝火,对着坐在火堆这边的阿图说:“您猜猜莎贝尔小时候是啥模样?”
“不许说!”莎贝尔赶紧阻止。
“她刚来的时候可没有头发,我还以为来了个小子,心想:她怎么这么丑?”
莎贝尔阻止了加斯帕,但身材敦实的布莱斯却接了加斯帕的口。他今年二十三岁,是爱尔兰后裔,身材敦实,两上还长满黄色的络腮胡,打眼望去,倒象个刚从深山里走出来的樵夫。
“讨厌的布莱斯!”莎贝尔气呼呼地骂了他一句。她小时候头发一直都很少,直到十岁还象男孩子一样,但在庄园里生活了两年后,头发就象野草一般地生长了出来。
“哦!”阿图看了看身边的莎贝尔,她的头发又松软又密,真难相信会十来岁都没有什么头发。
“布莱斯,您还敢笑莎贝尔。您才是个丑八怪,刚来这里的时候还长了一头的癞子。”恩妮丝塔为莎贝尔打抱不平。她生得纤瘦,一头黑直发,颧骨有些高,比莎贝尔大两岁。
布莱斯哈哈大笑,也不反驳她,站起身来说:“酒喝完了,我去拿酒。”
“我来帮你。”埃杜说。
于是,两个人将两个空酒桶搬到了一辆推车上,嘴里哼着歌,推着小车就走出了林子。
从小河对岸的林子里吹来了凉爽的风,几只夜鸟在林深不知处的地方偶尔鸣叫几声,把夜的寂静烘托得更加深沉。
又聊了一轮往事之后,伊萨小声说:“知不知道,何塞?马里两周前把奥尔金矿的老板沙维尔先生给抢了。”
大伙听到何塞?马里的名字,气氛顿时有些异样了。法兰说:“侯爵说了,以后不要提那个人。”
黑发黑眼珠的艾米莉娅说:“我们也就在私下说说,侯爵是不会知道的。”
法兰叹了口气,不吱声了。于是有人开始向伊萨询问何塞?马里的事,后者就说奥尔是曼萨尼约北面的一个山区,里面有几个小型的金矿都是属于沙维尔先生的,每年可以出产好些金子。不过最近半年,这几个小金矿连续出事,已经死了好几名矿工。这些矿工的家属闹上了法庭和沙维尔打官司,矿工们还封了路,不许人进出,只至这些家属们能拿到合理的抚恤并且矿工们也能争取到一个更好的福利为止。
就在这个关头,何塞?马里带着一帮盗贼把沙维尔的家给洗劫了,所有的家属给绑架了,让沙维尔缴纳五万里亚尔的赎金。结果,沙维尔不得不如数缴纳了钱财,赎回了自己的家人。何塞?马里拿到钱后,分了一半给那些遭遇了矿难的家属们,赢得了矿区那些居民们的普遍爱戴。
听完这个故事,阿图觉得这个何塞?马里挺有意思,或者他是真心地想劫富济贫,或者是为了收买人心,前者说明他并不贪恋钱财,后者说明他有大志,无论是那种,都表明这个贼头子不是个简单的货色。
果然,恩妮丝塔小声地嘟囔说:“其实,何塞平时挺好的,就是一时想不开,才会……”说到这里,看了莎贝尔一眼,下面的话就讲不下去了。
“好了!何塞的事就到此为止,大家不要再说了。”法兰严厉地说。
在这帮人里,他年纪最大,威信也最高,大伙虽然平时都嘻嘻哈哈的,但看他真的严肃了起来,也就不再作声了。
法兰的话使得篝火晚会的气氛降到了谷底,他看看四周,回给诸人一个歉意地笑容,然后说起了一桩令人愉快的事情:“知道吗?加斯帕这个月被石匠会接纳了。”
“真的。”莎贝尔眼中泛起了惊喜的目光,对着加斯帕嘴里“啧啧啧”了几下,热忱地说:“恭喜,加斯帕。”
加斯帕咧开嘴一笑:“我等了两年才被接受。不象法兰,一申请就行了。看来我还是不如他。”
阿图在一旁听得莫名奇妙。石匠会?那岂不是盖房子的,难道盖房子的在这里很抢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