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纵马上轿,一路逶迤而来,回到了所住的金马大客栈。宝玉等即吩咐店家上茶捧酒,招待王宏。黛玉因也不好独自上楼,只以扇遮面,陪了王宏等在侧。少顷,有小厮来报:“陈知府及各清客相公派人送来贺礼!”
宝玉皱了皱眉,因说:“刚刚说好了的,不来这一虚套,哪料他仍追赶不己!”
湘莲朝宝玉笑道:“你平日养尊处优的,怎能知道下面官员的难处?他们兴许把我们当成了从京都里来的人,某个势力特使一般,这时赶着孝顺你一点,将来好随便拉个关系,有事情时互相帮衬一下……”
宝玉讶然,回答道:“岂有此理!”
那五大三粗的薛蟠也早睁了铜铃大的眼球,不把王宏、黛玉当外人,只嚷道:“啊哎,那个也太龌龊了吧!”
黛玉因悄悄打量那王宏,只见那清竣的面孔一下子板得冷铁,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暗想: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不顾众人说着时,有三五位公差人捧着几个大红漆盒,抬着三个金漆木箱进来。大家忙起身迎了出来,只那王宏、黛玉端然坐在椅上不动。
“呵呵,几位公子爷们见笑了!”随着话音而来,走进了知县陈知府、京津护使江都督、廊坊北镇张员外、南镇李员外等四人。
黛玉仍是以林公子的身份,站起来让了一让,道是“客气了!”仍在原位坐了。那王宏也只淡然客气一番,命人看座。
那四人即命人捧上盒子,却是“林公子”、“金胜”、“王宏”三方礼物各一份,三个盒子里一个盒子里是金玉如意各一对,一个盒子里是金玉玉佩各一对,一个盒子是白灿灿珍珠香串各一对,那三个在红箱子都是大红赤金妆蟒垫着的金元宝、白银,满满地堆了一箱。黛玉等交换一下眼色,掩下心中的惊奇。
那陈知府等满脸堆笑地说了:“适才打量几位爷们身手不凡,恐地方僻小,无以为献,只能尽其所有,权当一玩笑耳!还是那句话,‘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能与诸位大人兴会于廊坊,实廊坊三生之幸也!”
宝玉听了,见他们说得诚恳,乃笑道:“知府大人不必太小心在意,何必客气如此!”
陈知府的笑容僵在脸上,口中道:“这,这……”
王宏见状,因道:“既然如此,你们的好意我代大家收了,只为今日廊坊之会,确是在下的机遇之得,可遇不可求!冲着你那句‘有缘千里来相会’这句话,在下代大家聊表谢意!”说着,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黛玉与宝玉们,仍转向面前四人,“在下姓王,家居京都中,各位在地方安民乐业,政绩勤勉,功劳不浅,日后有缘可望京城一见!”
“好!好!好!”那四人得了这话,高兴得点头如鸡啄米,感激地望着王宏。王宏见了,乃挥一挥手,道:“胜地常在,兴会不再,常言道聚散终有时,这几位公子爷们都有要事在身,各位的心意大家领了,恕不再奉陪!”
陈知府、江都督、张李员外心领神会,忙知趣地站起来,再次鞠躬行礼,道别而去,众人送过门去不提。
那四人已去,宝玉等因拿眼询问王宏,现在该怎么办?王宏见宝玉处人多,礼物只三方各一份,乃吩咐仆从把自己的一份也转赠柳、薛、琪官等人,宝玉们忙推辞,王宏爽朗地笑着说:“一点小意思,权当兄弟的见面礼,以弥补昨日唐突各位不敬之处,所以原不当为辞的!”
宝玉们无奈,只好收了,一面各人也取了自己身上所佩心爱之物转赠王宏,王宏笑笑,也不推辞。
见大家又结识了一位新朋友,黛玉打心里也为宝玉们高兴,一边因与宝玉商量,把这些贺礼都一并收了,留下小件能保留的随身赏了,其余的都拿到银铺里变换通用银票,利于收藏和计算。柳薛等人亦同意如此照办,因自告奋勇前去,留下宝玉、琪官、黛玉陪了王宏在客栈清饮慢酌。
那王宏因观察宝玉与黛玉相厚,不避亲疏,打量他们是一路人,因也不为介,乃举杯笑问黛玉:“王某有一事想请教林公子,不知意下如何?”
黛玉浅笑道:“请教二字谈不上,只不知你想问什么?”
王宏道:“适才听公子吹玉笛,翩翩有荷舞清风之态,袅袅似杨柳婉约之韵,偏又听弟吹谈卖弄之时,大有女儿之态,所以敢问小弟是幼小所学,还是有意为之?”
黛玉脸上一怔,心想,真是大意,刚才吹笛时,都是拟虞姬的女声!因以扇遮过王宏犀利的目光,朗声回答:“蒙王兄之抬举,但可见也有错眼之时,弱冠和荆钗怎能随便怀疑!”
宝玉在对面悄悄做了个好的动作。
王宏一怔,乃掩饰地呵呵一笑,说:“哈哈,果真机变灵巧,实在佩服!”因见黛玉蹙眉轻敛,不由一时呆了,半晌,才不自然地说:“在下还有一个问题,今日见了小弟的玉笛,凝睇之时有相似之感,所以敢问小弟,玉笛从何而来?能否一睹雌雄?”
黛玉因又与宝玉交换了一个眼色,因从袖中取出玉笛道:“实不相瞒,玉笛是小弟南行时故人所赠,只道能保一路平安,逢凶化吉,并不曾究问其缘,更不甚听说雌雄之说!”
王宏微微一笑,说:“这个你就不知道了!”说着,拿过黛玉的笛子细细一看,少顷,脸上不由大惊失色,惊喜地叫道:“果真如此!一切与我猜想的没有两样!你这个笛子就是雌笛!”
黛玉、宝玉忙问:“哪里,何以见得?”
王宏伸过玉笛来,用修长的手指指着顶端一个小小的雏凤精雕,说:“这不是了!”把玉笛还给黛玉。他从自己的衣袖里拿出自己刚才吹的笛子来,众人赫然地看见,那果真一模一样,一个磨子里雕出来大小、式样都相同的笛子!
“在下这支是蒙祖母所赐,与刚才的玉笛实为一体,这上面镌有龙形花纹雕刻!”王宏满眼含笑,温润如玉的眼眸满是柔情。
“啊!这是怎么回事呀!”黛玉和宝玉低头一看,果真王宏的玉笛顶端镌着小小飞腾而举的翔龙!
龙凤飞舞,龙飞呈祥,龙章凤姿,龙蟠凤逸……
“家祖母当年告诉我,这一对玉笛,雄的音响亮清越,声振千里,雌的音韵婉转悠扬,缠绵清雅。就刚才听观,果真如此了!”王宏不由得呵呵开心大笑。
“它们原是一对的!雌雄双笛!”黛玉心中暗叫不妙。
“莫非我的直觉是对的,林公子是女的!”王宏暗忖。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北静王爷亲手交给我,吩咐我要交给林妹妹的!哪里能料到如此凑巧,半路又飞出一管雄笛来,而且出自这般气度不凡、身世为谜的王宏手中!”宝玉不由低头暗忖,心里犯起了迷糊,“如真应了玉笛的来由,它们是一对的,那么他和她也是一对的!这,这,北静王怎能如许对待我呀!……”
一时间,三个人对着那两管一模一样的玉笛,心中犯起了迷糊,不知如何是好。那一旁的琪官见了,提醒大家说:“果真它们是一对的,原是相聚的意思,岂不叫人欢喜!大家应该高兴才是呀!”
王宏听了,点点头,笑道:“是呀,在下实在高兴得忘形了,不知怎么对待林公子为好!”一双急切的星眸闪闪光,对着黛玉含情脉脉,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
黛玉一颗少女的心,早已扑咚地跳个不停,哪里感受不到王宏那炽热的目光,因而只低着头,一面悄悄窥着宝玉默不作声,一脸凝重的样子,心里暗想他的心思莫不一心在‘林妹妹’身上,哪里能见得这样的场面,自己可不能因为是另一处冒牌的黛玉,而让他那痴病了,到时不知如何收场为好!
想到这里,黛玉忙收过自己的雌笛来,自向袖中笼了,乃故意呵呵脆声一笑,因向王宏,也向宝玉说:“一支笛子而己,权当故人所赠,要问其中缘故,只怕还待那人讲出来了。哪里能随便猜测,胡思乱想的什么‘相聚’‘一对’的话语来,那原都是诓人所为的!”
王宏不解地望着黛玉的秋水明眸,黛玉只微微一笑,仍转向宝玉,一脸真诚地期待着这个宝二哥。(哈哈,有点虚伪哟!真没办法。)
果然,那宝玉听了这话,脸上的颜色少解,也忙说:“是啊,这原是我的一位朋友转交给你的,我想不会有什么故事的!”
黛玉点点头。
那王宏是何等聪明人,一看二人刚才的神色、言语变化,早窥知其中端倪,因揣度黛玉的意思,原是碍着一个“金胜”在场,所以不得不如此。而自己此刻连人家林公子是男是女都无法测清,也不敢冒然相扰,心下打定主意,等下一步再定夺。于是,他也小心地收了自己的玉笛,释然地向黛玉一笑,也向宝玉点点头,不语。
正自尴尬时,外面传来脚步时,却是柳、薛二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