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一个林妹妹 三二 冰心一片别洛城 烟花三月下扬洲

作者 : 剪水为衣

不知不觉,红日西坠,众人心中急切,忙恋恋别过大师,大师亦难挽留,因吩咐小僧上来,送上几个包裹,乃是五位“公子爷儿”的如意佛珠、手琏、金银果子、玉石玩器等,俱是不俗!众人忙谢过,接了。那大师又双手合十,向湘莲、宝玉、黛玉等款款说:“今日所幸宝方生辉,实为三生有缘,小施主日后经过,万必不辞辛苦,再来寒寺!贫僧定当当花径清扫,蓬门燃香,秉钟待也!”

湘莲等忙施礼谢过,朗声说:“多谢大师盛意!半日叨扰,已是不堪!感恩戴德,心中存念!日后经过自当绕道前来,特意拜访!翼明月之夜、清露之晨,花香入衣,禅意吹梦,实乃今生之幸也!”

大师听了,这才展颜一笑,连道:“好!好!好!”

这里众人亦再次行礼别过,大师依依送到庙门,吩咐那中年主事僧及灵儿送至山门外,一直看到众人上马乘轿,翩翩而去才回。

去时半日,正走到山脚下,众人忽听到有悦耳的钟声破林而来,悠扬渺远,久久不散,黛玉因向宝玉、湘莲道:“此为大师送别相惜之音耳!”

众人皆默然,停马出轿,回而立。

蓦然而望,烟迷山径,晚霞暮蔼,溢彩流金,那丛林深翠里耸出的隐隐红瓦,似乎在与钟声一起低诉细语深情,传递禅音花香。

寺中半日,世上千年,仿然一梦,天上人间。

黛玉美丽的眼也几乎蒙上了淡淡的烟雾,她的心里在暗想,浑然一梦的红楼,是否人人都在梦里沉醉?天人合一、宛若仙境的太虚幻境,是否就是这佛光普照、菩提光萦的另一重人间?

湘莲叹道:“人生若浮萍,出得寺门来,恍若大梦一场,竟是少有的轻松闲适!”

宝玉不由对他笑笑,说:“柳二郎今日可以安心睡大觉了,这样独一无二的天下第一寺院,来一次也是人生机缘,何况你将那佛祖的恩典再纳佛门!”

众人都道:“是啊!”

不说众人奔波了一天,回到客栈吃过晚饭早早安息,这一夜每个人睡得都很香甜,几乎沾染了白马寺的禅意,佛祖西来的护佑,一夜睡过,竟至天白。

这一日仍是决意南下的,奈何黛玉、宝玉贪恋洛城的花海,少不得早早吃过早饭,收拾行囊,一边纵马轻骑,自在逛去。

自二月上旬出门来,行到洛城,不觉间已是十来天了,那街道、公衙处或大户人家院内都是李花胜雪、桃花绽放,各色花儿争奇斗艳、铺云压锦,蜂团绣阵,蝶舞蹁跹,好不热闹。

远远地,那花海里似乎流淌着蜜意,传递着暗香,紧紧抓拽着行人的脚步。那黛玉宝玉何有过这样亲近自然,纵情无拘的惬意!乃不顾赖管家、薛蟠等人的催促,自拣了一处僻静的郊外小路,顺着那朝江堤走去。

人行花树下,似在波中行,让目光痴痴留恋花树,任落瓣纷纷沾衣扑面,色迷心魂,灵至神通,再也挪不动脚步。

“宝哥儿,你难道不知过了洛城就是金陵了,我那堂兄弟薛蝌这会子早就等着我们呢?”薛蟠跟着后面紧紧地问道。

“快到金陵了吗?”宝玉不由迷惘地回过神来,“我知道那可是我舅舅王子腾的家乡,只可惜最近他升为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不然的话,我们可是要去逗留数日的。”

“别,别,你要去时,千万别提我……我可是总不再去的。”薛蟠心有余悸,涨红着脸避开众人。

湘莲不由鄙视道:“呆霸王,亏你也有今日!拿出当初那杀人不眨眼的豪气来呀!”

薛蟠的脸早烧成炭火色,一边偷觑早已挪步走远的黛玉、琪官等人,一边呐呐地说:“都是混帐么,一时的意气,哪知人家那小子就是不经打!……”

“够了!”宝玉望着傻大个一**舞的蒲扇手,恨恨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看你这大个这没安着什么好心吧,出门前就听琏二嫂子说了,就是那个你千辛万苦,以一条人命换回来的香菱,那么好模样的一个女孩儿,也没承你好好爱护,没几天就腻了口味……”

“啊呀呀,宝哥儿,你也知道这些事?”薛蟠睁了铜铃大的眼睛,急里生智地辨白,“你怎知道我不爱惜她?倒是宝哥儿那爱护女孩子的好性儿我可是一时学不上,如也有你那温柔甜软一半儿,还怕她不服了我……”

宝玉也气急败坏道:“你说到哪里去了?!人家为你害臊着呢!我正为你那命案不自在,如今又搭上个香菱来,果不是我刚才说的――”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湘莲锐声帮着宝玉说道。

“哎呀呀,你们俩个,平日大爷待你们可不错吧!”那薛蟠一急,就拿出了他商人重利的本色,“明明知道我今日连家乡也不得归的,还赶在这儿教训我呢!”他哭嚎着拿眼直求救远远一旁听着的琪官等人。

那琪官因看黛玉早远远避开这肮脏龌龊事,好不让薛大呆子难为情,一边度宝玉湘莲是有意趁机教训他的意思,只好打着治病救人的态度,顺着众人的意思趁机说上一句:“薛大爷今日既已知过了,这世上可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世人再没有望家乡门前不敢进的难堪了!是不是?”薛蟠忙鸡啄米似地点头,那样子看上去倒象个拔浪鼓在哗啦啦地摇。

琪官接着婉声说:“人家宝二爷、柳二爷也是一片好心,规劝上两句,也是叫你改过自新,再也不能做那欺人霸势的事儿了!俗话说得好,凡事过后要三思,不然好了伤疤忘了痛,不就是白受一份教训!”

众人皆点头称是,那薛蟠少不得垂手默立,作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许久,黛玉慢慢走近来,几乎并没有听见刚才的对话一般,只对着宝玉,又似自言自语地说:“听琏二嫂子说那金陵甄家倒是有五万两银子现搁着,想必已早叫贾蔷领支了一大半,拿着南下去聘女孩子去了。”

宝玉诧异道:“妹妹怎么知道?”

黛玉笑笑,心想总不能说自己是前世穿越而来,早知这些事儿吧,只得似答非答地转移他人的注意力:“我也是偶然听琏二嫂子说起,哪里真知道,不过,这事你可以问赖管家的。”

宝玉疑惑地叫过赖管家来,因问贾蔷是不是去金陵甄家支了三万两银子下姑苏去了。赖大管家点点头,道:“是呀,这是蔷大爷临走前亲口说的。”

宝玉想了想,说:“既如此,我们就都没必要再去金陵了,这一路行来,我们大都是玩得多,并没有把那采纳、买办之事放在日程上,就是那薛蝌来了,岂不耽误人家的生意?所以还是不要再加外人了,自己索性玩个痛快吧!林妹妹,你说是不是?”

黛玉点点头,笑道:“二哥哥说得有理。这原是天下第一会玩的人,哪能让俗务束缚了,呵呵,那我们不去金陵,赶紧南下玩个痛快!”

宝玉、湘莲、琪官也回过神来,欢笑道:“啊呀,这话儿说得倒是对胃口得很。不过,不去金陵,只怕正全了薛大爷的心愿呢!”

薛蟠知道宝玉们是故意拿言语激他,想到刚才众人的话,哪里敢再犯众怒,只假装没听见一般。一边只得再使随来的小厮送信给薛蝌,暂时不要问大爷的行程了,不必挂念等等。

从此,那薛蟠哪里敢再提一个言语,只磨磨蹭蹭地跟在众人之后,掐花拾瓣的,自在嗅着。那宝玉湘莲少不得时时赏玩说笑时,佯装看花等他两步。

一心只顾匆匆行在前面的黛玉纤手里捏了一枝宝玉送的艳丽粉桃,一边忖度着薛蟠的心事。照常理,这薛大呆子也不过比宝钗大上两岁,年岁并不大,只因小时母亲的溺爱,妹妹的出众,才衬得他越的娇纵顽劣了些,况人生得勇猛无知,平日酒肉朋友甚多,故财大气粗,竟至横犯下命案,甚是可惜。然而这样一个人,他还有爱惜女孩儿之心,更念在寡母幼妹的面上,还有可救的机会,不然,放着人渣不救,将来又会在家、在外闹下怎样不可知的惨祸来?!所以竟然已与之同行,哪有不把拯救进行到底的理!

“好比这手中的桃花吧,每朵花都有她开放的清芬时,一朵花开时要懂得欣赏和珍惜,莫待花落空嗟叹。一个生命也有他的清芬时,”

想到这里,黛玉因停步蹲在一丛雪白的梨花树下,风过,任雪白的花瓣如雨纷纷,乃眯起眼久久地沉醉。轻舞莲步,闭目旋转,黛玉来个了绝现代派的少女清纯版,恰似一支梨花春带雨,暗香浮动月影移。几度嫦娥曾下世,又谴仙子落碧泥。

“林妹妹,果然只有这一树的梨花称得上你的清芬!”宝玉不由打心眼里赞道。

黛玉只笑笑,并不作声。那湘莲等早知宝玉对黛玉好,况这一路黛玉有事时只与宝玉商量,早以为他们是天生一对儿,作为朋友除了心里的祝福,再也没有其它更真实的表现了!所以,众人见黛玉欢欣,宝玉情迷,只故意放慢脚步,单让他们二人好说话。

见宝玉果然不知就里地凑上来,黛玉乃微微一笑,因举手中的红桃花问他:“二哥哥你说,这花儿好看吗?”

宝玉老老实实地回答:“好看!”

黛玉抿嘴又笑:“为什么好看呢?”

“因为她开得鲜艳夺目,光波流动,恰如春日绝句,宋代女诗人朱淑真的那一句‘每对春风竞吐芳,胭脂颜色更浓妆。’”

黛玉点点头,又伸手接下数瓣梨花来,自言自语地说:“一样是春风,催开了桃花燃胜火,也吹落梨花纷似雪呀!世人纵然都爱那正竞相开放的花儿,哪能料到花尽纷纷别枝头,零落成泥碾作尘!”

宝玉忙说:“妹妹不要想得太多,花开就有花落时,哪能只能花开没有尽头时?那样岂不没了时序流转?”

黛玉轻轻叹息一声,说:“我说的不是这个理儿,我当然知道花开花落会有时,春去秋来总无尽。但目下,二哥哥你看,你不就像这手上开得正艳的粉桃,而薛大爷却是曾经被春风吹落过的梨花瓣?”

“这个?”宝玉不由诧异道,“好像是,又好像不是。说我如开得正浓的粉桃,姑且妄大承受之,可薛大呆子未见得就是凋零了的……”

黛玉说:“是呀,你说得对,他当然不是见得凋零,因为幸而有母亲、妹妹,以及你这样还有善心的亲朋好友的帮助,才不致这一度吹落的花瓣沾地染泥淖。”

宝玉迷惘道:“妹妹,你的意思是说薛大呆子还有得救?”

“那当然。你们刚才不也是在尽力劝戒吗?”黛玉肯定地点点头,明眸如秋水潺潺,“古语云‘近黑者墨,近朱者赤。’过去那些荒唐事姑且不论,你看他出门来这几时,哪里还有半点造次?这不是因为你和湘莲、琪官等的映衬下,他不敢胡乱非为吗?”

“那因为主要还有你呀!”宝玉笑道。

黛玉含笑不答。

宝玉因想了想,说:“妹妹的心思,我猜测是今日只要那薛大呆子只与好的人在一起,他会收敛放纵,束缚自己了?兴许可以不再掉陷污泥……”

(黛玉不由心里暗叹,贾宝玉呀贾宝玉,你叫我怎么说呢?你果然是那红楼里痴情只为妹妹的好人,她那点心思你哪有不懂的!所以,趁这你正当热恋中的昏糊,远离了那可恶的薛宝钗,让今天绝现代版的林妹妹多给你灌输几样新鲜有益的思想吧!呵呵,上帝!不,阿弥陀佛!不过,话可先说明白了,本小姐可不是你朝思暮想的林妹妹,打不得她的主意呵!)

当下,黛玉见宝玉已如此说,可知水到渠成,再不必多费口舌,因加快脚步,只叫紫娟、雪雁好一阵追赶。那宝玉见状,知道她心里默认了,亦含笑点点头,又摇摇头。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红紫枝头,春光如媚,鸟雀呼晴,绿茵陌上,绣绒成?,蝶恋花芬。不知不觉已行到江堤上,众人回而望,街道林立、寺塔高耸的洛城宛如一个巨大的围城,圈住洛城的车水马龙,休养生息,繁华似锦,那里面氤氲着多少历史的云烟、朝代的更替、日月星光的变幻,可最终,挥一挥手,带不走那缕佛寺禅音,只匆匆撷一束花香而去……

东风乍起,顺风顺水,舟行轻快,金色的菜花黄里,柳漠含烟,桃花润雨,正是“烟花三月下扬州”,黛玉、宝玉因在洛城了结湘莲飘浮零落的孽世情缘,也趁机借花事教训了一下走失迷途的薛蟠,不由心中大快,只觉眼前春光无限好,不知不觉又驶万重山。

偏一时东南风急,刚刚有些躁热的天气又骤冷下来,天阴沉沉着,圆圆的小湿点打在黑木的甲板上,一滴一滴地醒目,却是下雨了。“小楼一夜风吹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江南的雨,可是袭着唐诗宋词的清梦,满覆草茎花香,燕子斜飞时,点点入户是轻愁。黛玉因见下雨了,就知道那是清明时节的前奏,正欲染暮千里杏花红时,不知不觉地为林妹妹起了一点轻喟。

不知,我到底是为江南的雨而来,还是为林妹妹掬一捧思亲的轻愁?

可是,她此刻正抚模那管温润如玉的玉笛,眼望灿然若昨夜星辰的鲜花,点点是喜悦和欢欣的激动呵!她的生命本是一段繁花簇锦、笙管和弦的早春,接踵而来应是绮丽优雅的人间四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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