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一个林妹妹 三三 清明时节雨纷纷 又使浏阳买花炮

作者 : 剪水为衣

也许是袭着洛城的一脉花香,潜藏了白马寺的一份禅意,这一行人渐少了浮华遂笑,多了一份平静思索。听雨打在船舷如簌簌雪韵,珠圆玉润,众人在冷寂里竖起聆听天籁的耳朵,心有所思,面有所动。江南雨的微妙就在一个欺字。欺人,欺已,欺万物。似雨非雨,似雪非雪,却有着雪的音韵和意境,刚刚还是晴好的天就一下子阴云密布,风冷飓飓地欺人而来,江上白茫茫的雨雾迷茫一片,那吟花弄月的诗意一下子不见,远远的繁花似粉,纷纷扬扬不堪窥视的零落。黛玉心里想,如许,看娇花香惠自人前凋零,总是不忍,怎可再多望一眼!

刚好,宝玉也留心着过来,说妹妹小心着凉了,进去多加件衣服吧!

黛玉点点头,见宝玉已换上宝蓝棉衣,披了大红的锦披风。于是说:“我就进去了,一会儿大家歇歇,安安静静看会儿书吧。”

宝玉点头,说:“我正是这么想呢。”

黛玉自进房来,见紫娟早已找出了自己的绛红小银袄,锦白的棉披风在一旁。黛玉忙说:“大家都穿上吧,这雨可不是一天两天可以下得完的。”

紫娟道:“姑娘还是保重自己吧。看我们都穿上了。刚刚看你在外面留恋,不好去打扰,早等着呢。”

黛玉含笑。自穿了衣服,想江南已近,仍作女儿打扮,在镜前簪花插环,仔细检查。接过雪雁捧上来的菊花茶喝了一口,说:“那日三姑娘送我的唐诗宋词在哪儿呢?几时没有翻了,今日正好好读读。”

紫娟说:“我给姑娘收着呢。”说着,就打开随身常挎的小背包,从一包零用里拿出那本硬面诗词来。

黛玉接过,自坐了窗前,摊开书,头也不回,说:“你们就各自找点安静的事做吧。”

二人答道:“知道了。”

那紫娟朝雪雁一努嘴,雪雁会意,二人来到外间过厅里,紫娟说:“趁这会儿天冷,把那带了许多时的干栗子炖了香菇腊汤,一会儿给姑娘送去吧。待会儿也好让姑娘烤烤火,吃个软曲粑的。”雪雁说:“正是呢,我也想着那干栗子留到什么时候呢,等天一暖和可就长虫没用了。”紫娟用手指一戳雪雁的头,轻声说:“就知道是你惦记着呢,哪里是小虫子惦记它。快去吧。”那雪雁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在炉子里加了些栗炭,添了水,自拿了小碗在边上剥栗子。紫娟则挽起袖子洗腊肠了。

好一会儿,闻得外间栗子飘香,黛玉因放下书,踱过外间来,看到两个小丫头正忙着,不由笑道:“呵呵,在做好吃的呢,也不叫我来凑一份趣儿。”

二人惊异问道:“姑娘也喜欢弄这些油糊糊的东西,倒是从来没有的,看脏了你的衣服。”

黛玉听了,不由后悔失言,可仍按捺不住,道:“也是这些衣服麻烦。这样我在旁看看,看你们自炖得怎样了?”

二人道:“这样才好呀!”

那紫娟自用棉抹布揭开铜盖,黛玉伸头一看,里面红的腊肠,黄的板栗、黑的香菇都在滚沸着,板栗已在泛白了。于是道“好香啊!”紫娟雪雁笑了。雪雁在一旁无法凑上,因见旁边摆有小盐瓶,于是问:“姑娘,该放多少盐进去?”

黛玉忙摆手:“不要盐,千万不能另加了,这腊肠本是咸的,如今煮熟,那盐份都进了汤水里,恐怕这汤早是咸多了。应该多加点水进去。”

雪雁忙放下盐瓶,拿了瓢去添水。

“多加,多加,这个汤我知道,没有足够的水万万不能喝的!”黛玉说。

一会儿,紫娟添了炭炉子让黛玉自提着暖手。雪雁又换了茶水。黛玉看了一会儿书,又闭目听了一会儿江上的雨,正自猜想那宝玉这会儿又会真在读书,还是和琪官们鬼混呢?

怪他呢。只盼吃完这碗栗子汤,早日到姑苏,为他找一个红粉知己,自己也好清爽利落。一边想,一边找出笔墨来,在那红笺毛纸上抄录喜欢的诗词,却是6游的《临安春雨初霁》: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呵呵,如今自己不也正在“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况另有碧水千江,绿玉相伴,客中听雨似赏花,抬头已闻软曲粑。

一边写了,一边细思,倒一时冲动,把自出门来那吹笛弹唱的诗词录了一些,顾自观赏,倒也有趣。

“姑娘,汤好了,快来吃吧!”是淑静的紫娟轻轻地走近来。随手把桌上的纸墨收拢了一下。

“好哦!”黛玉欢快地答应着,出得外厅来,一股甜甜的板栗清香唤醒前世熟悉的记忆,她不由得叫道:“好香呀!”

小巧精致的雕花木桌上早摆着细磁花碗,不多不少地盛了一碗。黛玉忙抓起筷子就要使。

“姑娘,你还没有洗手呢?”雪雁站在脸盆架旁殷勤地提醒道。

“哈哈,我是想先尝一块试试的。”黛玉啥时也带来了这个性急的毛病?

没办法,人家小丫头可是早凉了温水等着你呢?因而一边洗手,一边问:“二位呀,这汤够分的吗?那宝玉恐怕早就闻得这十里飘香吧?”

紫娟笑道:“姑娘说得正是呢。我们煮这汤安安静静地在房里待了几个时辰,人家茗烟早就偷偷来过两次,伸着小狗一样的长舌头直扮鬼脸……”

“那馋猫再敢来,我伸栗壳打了回去!”雪雁孩子气地抢着说。

黛玉笑笑,温声说:“哪能呢。一会儿,我们吃了,都给他们送去吧!人家宝玉是看我可怜,不好意思前来打舌忝,因为他们爷们不会弄啊,怕没得往还的。”

雪雁道:“不会弄就不吃吧。他一日三顿的,这船上的伙夫、伙娘精米细粥地侍候着,还会亏了他吗?”

黛玉一边喝汤,一边打断说:“不是这样。只原因为今日弄的是个稀罕物,他们吃的少,原应该分享的。况出门在外,朋友一场,风餐露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是天下至理。”

“姑娘不必多说了。我早就留心多煮了,等你吃了,我把余下的都送过去。”是紫娟温婉的声音。

黛玉点点头,道:“是啊,雪雁应该向紫娟学着说话。等会儿,你们也吃了,就早点送去吧。”

二人道:“知道了。”

不说,这里主仆三人静悄悄地喝了甜滋滋的板栗香菇汤,趁热把剩余的大半都送到宝玉、湘莲等人。那里爷儿们一阵大呼**啊,一会儿就顾不得斯文,抢盆夺碗不到几分钟就让那汤罐见底了。这样子让随来的紫娟雪雁好笑,二位小姑娘因趁机开玩笑,笑着说:“今日吃了我们家的好东西,可有一个赏头来打么?这可是我们辛辛苦苦忙了四个时辰整出来的珍肴。”

宝玉忙笑道:“好妹妹,多谢你们,我这身上的荷包里倒有许多奇香,送你们两个吧。”说着,就拽起衣袍要去解他平日常带的绣花荷包。

紫娟忙摇手,道:“二爷不要忙,你那荷包我们是不要的。姑娘早就吩咐我们,什么臭男人身上戴过的,要少伸手过去!”

雪雁也俏皮地接口说:“是啊,早先你那北静王的手串她就不要,望都懒得望一眼,谁敢稀罕你这小玩意儿!”

宝玉瞪眼道:“臭丫头,小丫头片子,莫以为出得门来就不认得爷了!爷这身上戴的哪一件不是宝物?难道就人人稀罕我那块宝玉不成?”说着就要伸手往贴身内衣探去,取那灵通宝玉。

“别,别,二爷使不得,你那命根子还是好生藏好吧,它万一有什么差错,姑娘怪罪下来,还不把我们骂死!”紫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推雪雁,回头说:“快走吧,愿是说玩笑的,哪知宝二爷这般当真!”

那里众人一阵哄笑,看着两个灵巧的丫头轻轻悄悄地走了,不由好一阵惘然。

“说真的,我倒想到那浏阳买一串上好的花炮送了这两小姑娘去。”那薛蟠不改爽直痛快的个性。

“花炮?!那可是女孩子玩的么?薛大爷可是别有用心,想吓吓人家小姑娘吧!”柳湘莲大笑。

宝玉回过神来,直嚷:“是呀,是呀,你真到浏阳买花炮,断然不是送给她们,而是送我了。我这一出来,可是要好好放几炮的!”

“你!”薛蟠哈哈大笑起来,“你那些老祖宗可在京都铁槛寺里躺着呢,这一路南去,倒是越去越远了。只合林姑娘那样的人儿吧!”说着,小声地吐了一下舌头,他很怕那天仙般的黛玉听见了,不高兴他的!

宝玉庄重地说:“我那祖上的都在京都不错。可最近我们东府的大女乃女乃不是去了么?她那好兄弟,我的鲸兄呀,……偏又命薄。论理,我也该合着时节祭祭他们了。再说,心诚则灵,只要诚心做了,不论何处何时,心与神合,神灵自知,你祭了他,他就会知道的。所以,就算现在正是南下途中。”

宝玉满眼戚戚,一脸虔诚、神往。

“好了,别说了。到时我就多你花炮,爱放多少放多少,爱怎样祭就怎样祭吧!”薛蟠很怕他又说出怎样的满月复牢骚和斯文,只忙忙承诺了。

宝玉点头,道:“大爷也不必为这几个钱费心,我自有银子出的。当然,还包括林妹妹的那份。”

薛蟠烦燥道:“真是**!婆婆妈妈个没完,这些话也要你嚼咀!有这闲心不如找琪官唱戏逗乐子去。”

说着,从座位上站起来,面对几位爷说:“等明日船一靠岸,我与赖大爷带人直奔浏阳去,只需大半日功夫,把那叫得响的浏阳花炮各样给大家买了,宝玉的、林姑娘的、柳二郎的、琪官的、我的……”

琪官在旁叫了一声:“我不要的。”

薛蟠道:“你可以不要,但既然大家都有了,哪能少你的?况且刚才宝二爷说什么‘心至神通’,他那样做,我们不学着点,恐怕到时又要挨他嘴皮子了!”

琪官含笑点点头。

宝玉和湘莲亦点点头,道:“这样也好。既然已出门了,随了林姑娘,少不得做给她看看也好。”

那宝玉后来因又缠着薛蟠要同去,悄悄与他咬了半日耳根,也不知为事,倒是薛蟠最后没奈何地答应了。既然宝玉要去,那湘莲、琪官也不能不跟着。所以第二日,这几位公子爷们与赖管家一大早趁船靠了岸,悄悄打马浏阳而去,竟让特意晚起的黛玉主仆三个一点也不知晓了。

黛玉因在那船夫的嘱咐下,说宝二爷临行说了,姑娘千万不要上岸去,只在这船上远远地静待一会儿,爷们一会儿就回的。

黛玉答应着,却因昨日雨中在舟中待了一天,今日初晴,忍不住要走出来,立在船头看看雨后初霁。

春日融融,江风凛冽,幸得雨后初霁,霁光万点染碧烟,杨柳香吐蕊,鹅芷新下水,惊起沙鸥对对飞。

这是个不怎么大的码头,但因其简朴便显得整齐有序,倒也让人亲切。黛玉心头掠过一句诗来“删繁就简三春树,霜叶红于二月花。”早春的花树都是疏枝女敕叶,于一种细密柔软里给人期待,给人希望,在想象的时空里给人辽望的距离,所以才给人吸引,让人亲切,让人有一种热切的走近。就象这岸边简单的房子、埠头,简朴干净的行船,还有那一望而见的一溜长街,清一色的白砖红瓦,背山面东的街面黑漆亮的朱檐门,白色的大石阶。

只怕过了清明,天气一暖和,各色花儿都开到极致,洛城的牡丹也怒放了,滴翠的青山丛林却再也找不到温暖闲适的呼吸!那时就只有燥热和拥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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