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城,这座历尽浩劫却始终不败不落的城池,如今怕是已成为虚冥界的奇葩。
罂漓漓看着这永徽城内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情景,竟是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为了庆祝永徽之战大捷,为了恭贺若耶族新皇登基,永徽城如今处处洋溢着欢乐祥和的气氛。
笑闹着从身边一溜烟跑过的孩童,迎面而来的步伐蹒跚却面带笑容的老人,一旁高声吆喝叫卖什锦果子各种吃食的小贩,还有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三五成群想去那若耶族行宫附近凑热闹的妙龄女子,这一派盛世繁华的景象,似乎很难让人相信,这座城池在几日前,曾经经历过怎样地一场生死浩劫,曾经有多少热血的若耶族儿郎们,为了保住这座城池甚至付出了生命。
这一场永徽之战,终是以若耶族大获全胜告终,其实在龙宇下到地底之前,战斗便已结束了。
在刹墨巫师的时空之阵掩护之下,空鸣族收拾了残军,勉强月兑困,但是也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那些顶尖的空鸣族巫师几乎全灭,而燕诸带来的三十多万黑暗骑士,最后月兑困时怕是也只剩得十万余。
而且,对于空鸣族来说,更大的噩耗还在后面,半日之后,从他们的老巢鸣沙城传来消息,若耶帝国双壁之一的柱国将军亲率远征大军,连攻三日,拿下了鸣沙城,空鸣族的老巢陷落!
燕诸只能收拾残军败走离城,勉强在离城稳住了脚跟,可是,此时的处境却更为糟糕,因为鸣沙城沦陷,永徽城也依然在若耶族手里,这离城正是处于二者之间,随时会面临若耶族的两面夹击!
不过几日之后传来的消息又是峰回路转,让燕诸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天无绝人之路,因为若耶帝国的老皇帝驾崩了!
燕诸是知道的,若耶族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他们的王世代都要亲自镇守南海皇城,防范的自然是那皇城之下被镇压的魔族,而老皇帝驾崩之后,自然便是新皇登基。
一想到若耶族那个该死的煞星龙宇从此以后就要被困在南海,寸步难行,燕诸就觉得喜从天降,让他在死灰中找到了最后一点火星。
虽然目前处境堪忧,但是只要若耶族不再步步紧逼,假以时日,他们空鸣族也不是没有机会东山再起。而龙宇这个煞星一旦回了南海,若耶族再想大举兴兵,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就算是换了别人领兵前来,燕诸倒也不怕。
只要不是龙宇亲自领兵,燕诸都觉得无所畏惧,这一场永徽之战,他确实输得心服口服,原以为自己算无遗漏,却终究还是落入了别人的局,成了瓮中之鳖,但是他却只承认自己输给了龙宇,并不是输给了整个若耶族。
当然,永徽城内的百姓可不会理会燕诸的感受,此时此刻,他们正在欢天喜地的庆祝若耶族新皇登基。在永徽城落入若耶族手中五百年后,永徽城的城民终于打从心底接受了这个现实,永徽城已然成为了若耶帝国版图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他们打从心底接受了若耶军是这座城池天然的保护者这样的事实,毕竟,这座城池是他们用鲜血和血肉之躯捍卫下来的。
普通老百姓就是这么现实,谁能带给他们和平,谁能让他们安居乐业,谁能在乱世之中保护他们,给他们安身立命之地,谁就是他们的王,真正的王。
如今的若耶军,在普通的永徽城百姓的心中,简直堪比神兵天将,以少的可怜的兵力不但死死守住了永徽城,没有伤及一个普通百姓,还将入侵的空鸣族打得落花流水,连那不怀好意的刹墨巫师也一同被打跑了,这简直就像是神迹!
特别是那刚刚承继了若耶族大统的若耶帝国新皇龙宇,如今经过人们的口口相传,已经成了永徽城新的传奇。
街头巷尾,人人都在传诵着这位俊美如天神,却又骁勇无敌俾睨天下的若耶族新皇!他当日矗立在永徽城东大门之上悍然面对城外空鸣族千军万马的情景,总是被人们提起与当日的卓傲相提并论,甚至还有人说,今日的龙宇更甚于当年的卓傲,因为,他们若耶族有着千年不朽的生命,而这龙宇,还很年轻!
至少在这些普通的永徽城百姓看来,这位战无不胜的若耶族新皇还可以庇护他们无数代,只要有他在,就没有人,没有任何种族再敢将铁蹄踏向这里。在这样一个弱肉强食战乱纷飞的虚冥界,如何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只是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位若耶族的新皇在这场永徽之战中失去了什么,付出了什么,值得倚重的手下,待他情深意重的太子妃,还有无数大好的若耶族儿郎。
谁都不知道在他的皇位之下,埋葬着多少的尸骨和血泪,谁都不知道在他的心中,埋藏着怎样地哀劫。
其实这场战争里,谁都不是赢家。
而且,那些寻常老百姓更是不可能知道,那位新皇即将启程返回南海皇城,从此以后,也许再不会踏足虚冥界,倾尽他的一生,或许都会留在那里,看守镇压南海皇城下的魔族,完成他身为若耶族之王的宿命。
他们不知道,可罂漓漓却是知道的。
她还知道,其实龙宇已经将这永徽城和在虚冥界大陆的所有若耶族军统统交予了他的皇姐--玄武军统领龙歆,也就是魏星影的娘亲。
说起这位当年若耶族的长公主,也是一个传奇。
能征善战,巾帼不让须眉,那可真真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性格也是极其的豪爽,与罂漓漓竟是一见如故。加上承了当年瑶姬对她和魏承的撮合之情,龙歆对罂漓漓自是当作自家妹子一般,热情得紧。
甚至言里言外都是对罂漓漓和龙宇的撮合之意,这一点来说,龙歆和魏星影真不愧是母子,两人竟是都抱着一种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念头,想将罂漓漓这颗璞玉留在他们若耶族。
好在龙宇本人对此并不积极,甚至明确表示要将自己的后位一生空悬,才勉强打消了那两母子的热情,不然罂漓漓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是。
可是,对于龙宇要回南海的皇城,罂漓漓还是颇有些感伤的。
她知道,这一别,可就真的是天各一方,再难相见了。且不说罂漓漓压根都不知道那南海皇城究竟在哪里,就算是知道了,也不是那么容易去得的。而且,她也有自己的宿命,之前早就决定好,待着永徽之战结束之后,便要去一趟刹墨城。
最重要的是,罂漓漓的心底还藏着一个从未与人言说的秘密,只有她和莫奕知道的秘密。她不属于这个虚冥界,她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她回到虚冥界的初衷只是为了解除自己身上的那个朱雀之印,若是那诅咒一旦解除,便还是要回到那个属于自己的现世去。
这里的一切故人,一切美好的事物,最终,都只能深藏在心底,化为记忆。
这如何能不让她感伤?
可是,再感伤,也只能深藏在心底,再依依不舍,还是得离开,所以,罂漓漓选择了在龙宇回南海之前先离开。
永徽之战已然结束,刹墨巫师在乌苏的带领下帮助空鸣族逃月兑,自然没有再留在永徽城的道理,他们早就在永徽之战结束之后退回到若耶族和刹墨族的边境线上,却并没有退回刹墨城去,用意很明显,他们在等待罂漓漓,或者说,在等待他们新任的刹墨族首席大巫师。
而罂漓漓,也确实是打算要回刹墨城去的。
毕竟刹墨城才是罂漓漓回到虚冥界的真正目的地,虽然镰邑已经被封印,但是瑶姬的问题却依旧还是个迷,那‘朱雀之咒’也还没有找到解咒之法,镰邑不知为何不肯告诉她,之前她也问过朱雀,心想这朱雀之咒也许和她有几分关系,没想到朱雀也只是摇头,看来,那些谜底都还深藏在刹墨城,这一趟刹墨之行,是非去不可。
只不过,她却是没打算去和刹墨族大军会合的,毕竟刹墨族阵前倒戈的事情她也听说了,对于乌苏,罂漓漓确实没有太多的信心,不管他前世对瑶姬如何情深意重,这个人对罂漓漓来说,依旧是陌生的,而且罂漓漓下意识觉得,乌苏很危险,不同于龙宇和莫奕,罂漓漓感觉得到,乌苏在意的人,只是瑶姬而已,从头到尾,跟自己没多大关系。
所以,她并不打算去和乌苏会合,而是打算悄悄溜回刹墨城去,当然,绝不会是一个人,莫奕不提,言铮和仄仄却也是要同行的。
便是今日,罂漓漓等人就要动身前往刹墨城了。
却是不喜欢那些繁琐的排场和凄凄惨惨的送别场景,所以今日来送行的,只有龙宇,而且,在罂漓漓的要求下,大家都弃了所有的代步工具,微微做了乔装,从若耶族的行宫一路缓缓步行走向东大门。
罂漓漓对永徽城是有着极其深厚的感情,这座城池见证了太多太多她的美好回忆,所以今日,她便是想最后一次再走一走这城中的青石板路,再看一看这座千年城池的繁华似锦,好让这些点点滴滴都能够鲜活地珍藏在她的记忆里,好让她一生都能铭记,这座城,这些人
罂漓漓和龙宇并排在最前方走着,莫奕很难得善解人意地给那两人留了一点最后的相处空间,他和言铮仄仄都微微地拖后了一些,与那两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可是从头到尾,那两个人都是一言不发,只是沉默而各怀心思地走着,看似是在沿路看着风景,却是谁都没有把那些风景看进眼里去。其实不是无话可说,只是觉得彼此的交情到了这个份上,无需更多的言语,要说的话,该说的话,早已说尽。而且,彼此都害怕自己一开口,就会露了馅。
今日之后,便是一个向北,一个向南了。
罂漓漓如是想着,心中竟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哀劫,无可名状地,肩头竟是微微地颤抖起来。
许是注意到了罂漓漓突如其来的感伤,她身旁那依然如初见时一般,一身月牙色长袍的龙宇犹豫了半晌,终是淡淡地伸出手来,在她的头顶轻轻地揉了揉,然后不顾身后莫奕那剐人的目光,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低沉淳厚的声音在罂漓漓的头顶上方悠悠地响起:“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别难过了,将来若是想念我了,欢迎你随时来南海,我若耶族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龙宇,我”罂漓漓好不容易从喉头滚出这句话,却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这是曾经生死与共、不离不弃的挚友,这是以性命相托的故人,这是无需言语,便可洞悉一切的知己,可如今,却终是要一别。
这一别,也许此生永不相逢,永不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