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芽活了二十一个年头,直到此刻,才尝到了什么叫做“人人敬而远之”的滋味,一时之间倒也觉得新鲜有趣。
不过,人们“敬而远之”的并非是她,而是在她身边的柳鸣儿,以及跟在她们身边的两只庞然大物,她们一路徙步走到了“祥和会馆”,直到踏进这处虽然表面上是客栈,但其实是商帮汇聚的地方之前,没碰到有人胆敢挡住她们的去路,一路上畅行无阻。
柳鸣儿坚持要带她来会馆,其一是与凤炽相约在这里,其二,是与她一见如故,借花献佛要凤炽请她吃一顿饭,顺便交代如果她让人送香膏过去,记得把这要送她姑女乃女乃的礼物收下来。
沈晚芽听柳鸣儿提起“凤岛”大当家的语气,好像与他十分相熟,却不太知道他究竟神通广大在哪里,为什么世人皆知“凤炽”这名号?
她们一进会馆,柳鸣儿那身红衣以及身旁两只老虎就像是正字标记一样,伙计赶忙着热情招呼,领着她们走到二楼的上房,而这当然是看在“凤岛”当家的脸面上,往下,沈晚芽瞧见那伙计的两只脚一路上都在发抖。
不过,就在伙计得知她是“云扬号”的芽夫人时,顿了一顿,随口说道:“夫人与您夫君是约好了吗?问大当家眼下也在本会馆,跟着范大人他们几位一起吃饭呢!”
说也巧合,伙计这话才说完,沈晚芽就见到归安从扶廊的另一端走来,没料到会看见她,归安愣了一愣,但视线很快就发现在她身旁的两只大老虎,一时之时大惊失色。
“爷!”他连滚带爬到一间上房门外时,颤着手拍门,“爷,快救命……芽夫人要被老虎吃掉了!你快出来救她啊!”
沈晚芽被他的反应弄得又她好气又好笑,瞥见身旁的柳鸣儿脸色一沉,心想也难怪她会不高兴,才正启唇叫归安稍安勿躁,就见到门扉被人从里面打开,问守阳一脸不明究理,没想到会看见沈晚芽出现在刺桐城,不由得怔然。
“那男人是谁?”柳鸣儿看见沈晚芽的表情瞬间变得不太寻常,忘掉了被归安弄得不太高兴的情绪,忍不住靠过来笑问道。
“我夫君。”她淡淡地回答。
她的眸光瞅着问守阳,也同时看着从他身后跑上来,紧紧捉着他臂膀,明明离老虎还有一大段距离,却掉着眼泪,口口声声要她夫君保护不想被吃掉的秀丽桃衫女子。
听见她的回答,柳鸣儿脸上的表情更加兴味盎然,“如果他是你夫君,那现在挽着他手臂的那个女人,又是谁?”
那名桃衫女子究竟是谁,沈晚芽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她叫做范柔红,是当年问守阳未过门的妻子范柔蓝的小堂妹,听说,那张秀丽绝伦的脸蛋,与当年的范柔蓝有八、九成相似。
在今天之前,沈晚芽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为“范柔蓝”这三个字而感到螫心,她感觉心口闷闷的,一口气就要喘不过来。
而她越想咽下那股子闷沉感,就越觉得焦躁不安,在那当下,她想也没想,就拉着柳鸣儿转身,陪她去赴凤炽的约。
乍一见凤炽,沈晚芽无法将外表温文尔雅的他,与名震天下的海商巨擘联想在一起,他听柳鸣儿说她一开始就不怕黄金白银,已经对她大表赞赏,再知道她的来历,就提起了陶朱爷,说她当年留了一手,替老人家保住了面子,对于这个恩情,陶朱爷至今仍旧念念不忘,所以相当提携她所引荐的秦震,而秦震这两年在凤家的表现确实也相当亮眼。
柳鸣儿与秦震似乎也很熟稔,听说他们之间原来是认识的,一开口就要沈晚芽出卖秦震的弱点给她,以后可以拿来威胁利用。
沈晚芽自然没有回应柳鸣儿的要求,因为,她不可能告诉别人,秦震确实有弱点,而那弱点就是她。
但经过这两年,或许早就已经不是了吧!
而她也没想到,会从凤炽口中知道陶朱爷其实早就知道,当年她在棋局里留了一手,在众人面前保住了他身为高手的面子。
除却了当凤炽不经意提及她与凤家在抢同一门生意时,那眼神一瞬间的深不可测之外,这一顿饭吃下来倒也轻松愉快,而当沈晚芽才踏出会馆大门,就见到问守阳正在等她,她别无选择,只能上他的坐骑,与他一起回到“云扬号”在剌桐所设的分号。
他们两人的脚步一前一后走进小院的书房,问守阳转身看着跟在后头的她,忍不住疑问道:“我没听说你要来剌桐城,怎么没派人过来这里的分号知会一声?”
“那是因为我也不知道你会在剌桐城。”她笑着说道,望着他的眼神仿佛在说“咱们彼此彼此,谁也怪不了谁。”
“我的队伍昨天才刚到,听这里的掌柜说今天还会有一队人马到剌桐。”说完,他拉住她纤细的柔荑,坐到长榻上,让她站在他开跨的一双修长的大腿之间,抚着她柔软的脸颊,目光紧瞅着她不放。
“放开我,‘剌桐城’的水气比京城重,也比京城热,两人搂搂抱抱的,我觉得有点不太舒服。”她伸手就要推开他,却立刻被他握住了手。
比京城湿,比京城热,这些都是借口,沈晚芽就只是不想要在这个时候被他抱着,看见他满不在乎的表情,会让她哽着的那口气更吞不下去。
“你在生气?在气什么?在气我吗?”她可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她的有些表情与动作,他比谁都熟悉了解得很!
“有吗?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了?”沈晚芽螓首微偏,弯起再明媚不过的笑,“你瞧我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灿烂,哪里像是在生气呢?”
“笑得开心灿烂?我看你是笑里藏刀。”他嗤笑了声,对她的反驳颇不以为然,果不其然,话才说完,就见她娇颜沉了下来,不想再与他扯淡下去,硬是抽开了他的掌握,转身就要从他的面前离开。
“别走。”他大掌擒住她纤白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硬是将她拉进了怀抱里,不让她有机会再挣月兑开来。
“放开我……?”沈晚芽挣扎的动作忽然一顿,采出手贴抚着他的额头,发现一股子不寻常的热度,“你在发热!”
原来,并不是刺桐城的气候偏湿偏热,才会让她觉得被他抱着时,感觉一股子与寻常不同的躁热,而是他的身体明显比平时热烫。
“有吗?”他笑耸了耸肩,只觉得她今天的身子抱起来异常的凉爽宜人,“你的身子好凉好香,真想就这样抱着不放了。”
就在这时,张预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东家,大伙儿都已经在议事厅候着,就等东家过去商讨买卖的事宜。”
“好,我这就过去。”问守阳话才说完,正要起身时,就被沈晚芽给一手按住,她转头对外说道:“不,今天不议了,请张副手过去代为转告各位弟兄,说今儿个东家身体微恙,就趁此机会让大伙儿歇息一天,有事明日再议。”
“是。”张预只是迟疑了下,便领命离去。
在张预走后,问守阳没好气地瞪着她,“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听见了。”
“那你还——?”
“我还怎么样?爷,你现在是要卖命赚钱,还是要赚钱买命呢?”她柔柔地笑着,虽然字句犀利,却不带半点硝烟。
阖言,问守阳愣了一瞬,但随即被她的话给逗得失笑出声,他大掌擒住她皓白的手腕,将她一把拉过来,把她夹在修长大腿之间,一双强健的臂膀抱住她纤软的腰肢,将脸埋进她柔软的胸脯之间。
他大口大口的贪婪般的吸取着她身子透出的香味,她的味道似花般有着一股娇香,却又像果实般,有着令人难以抗拒的甜美芬芳。
“你还没告诉我你在气什么?”他抬起琥眸,勾笑问道。
“我没有,你不要胡说。”她微笑摇头,看他一束不羁的发落到颊畔,忍不住伸手为他拨顺到耳后。
“虽然你说没有,但我不信。”
“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信,那何必问我。”她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一双柔荑按在他结实的肩膀上,“放开我,我还要再见几位相与,这一次我来刺桐城可不是为了要陪你玩乐的。”
“可是我病了。”他近乎蛮横地抱住她,轻沉的语气带着一点幽怨。
这男人当自个儿是三岁孩子吗?沈晚芽心里好气又好笑,刚才明明还想撑着去见弟兄,不承认自己染了风寒,现在竟然把它抬出来当做对她予取予求的借口吗?
被他这么一闹,刚才盘踞在她心里的郁闷消散了大半,她不再挣月兑,乖乖任他抱着,感觉他吹呼在她胸口的气息带着温热的湿润感,因为他的身子在发烧,所以感觉也比平常灼热。
她的心没由来的为了这不寻常的温度紧了一紧。
沈晚芽垂敛美眸,目光刚好落在他的头顶上,忍不住泛起一抹无奈的苦笑,这么大的一个男人生起病,看起来竟然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沈晚芽伸出手,几根葱白般的指尖在他的发间来回地梳弄着,“好好养着,没两天病就好了。”
说完,她听见他在怀里似乎发出了轻浅的笑声,还未能会意过来,整个人就被他给抱坐到腿上,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她忍不住低呼出声。
“你要干什么?”她发现自己根本不需要问,他的举动已经十分明显。
问守阳将脸埋进她温润纤细的颈窝,啃吻着她白皙的肌肤,动手解开她坎肩上的软系绳,然后是她衣衫的腰系。
沈晚芽没有阻止他,微抬起娇颔,承迎着他的侵略,柔柔地启唇道:“可以吗?你生病了,不记得吗?”
“承蒙娘子提醒,我记住了。”他完全听得出她话里浇凉的语气,抬起目光笑瞅着她,大掌探入她已经半敞着襟领之内,握住一只微沉的饱满,隔着软兜,捻弄着最顶端的薄女敕,见她几乎是立刻地轻颤了下。
“爷记住就好,我怕自己把你的病给拖重了。”她的嗓音有着刻意压沉的轻淡,但随着他的越来越放肆的捻揉,让她感觉到越来越难以忍受,她不自觉地抿咬住女敕唇,不让自己申吟出声。
“拖重没关系,死不了就好。”说完,他将她的双腿分开,跨坐在他身上,这个姿势让她觉得羞耻,扭着身想要挣开。
因为双腿被迫跨坐开来,让她的襦裙被推高到大腿最高的位置,让她仅着亵裤的完全坦露出来。
“问守阳——?”她双手捉住他按住她大腿的蛮横大手,想要将它给扳开来,“放开我!”
“我是你夫君,不准连名带姓叫我。”他低沉的嗓音轻冽冽的,心想她可真的是越来越不怕他了。
“不要我这样叫你,就快点放开我。”
“你再叫吧!你越是这样叫我,我就越不肯放开你。”他避开了她的唇,吻着她透青的白皙下颔,另一手滑进了她的双腿之间,探进了亵裤之中,很轻而易举地寻找到她最敏感的娇女敕,那如丝绒般的软润,因为大腿被迫分开而微微地张吐而出,他以食指的指背在最夹心的娇缝之中来回滑动了两下。
“唔……”沈晚芽咬住了吟声,双手握拳,泄愤似地捶打着他像铁壁似硬实的肩头,但他毫无所感,反倒是她的手被打痛了。
而她越想要夹紧双腿,就被他撩弄的感觉就越强烈。
如糖蜜般,教人仿佛连心都要给腻在里头的愉悦,从他的指尖泛散开来,一阵阵地,如潮水般涌上,她的呼吸开始乱了节拍。仿佛连心口都要被那强烈的酥麻感给掠夺侵占。
“就只用手吗?”他附唇在她的耳畔低语,以嘴唇轻含着她的耳垂,浑厚的嗓音之中有着很明显的暗示。
沈晚芽微微轻颤着,摇了摇头,“不……”
她想要他进来她的身子里,想要在他的充实之中攀上最欢愉的巅峰。
听到她再诚实不过的回答,问守阳咧开一抹俊魅的浅笑,如她所愿释放出因渴望着进入她而疼痛不已的男望,解开她亵裤的软系,大掌捧起她白润的俏臀,让她慢慢坐到自己身上。
当身子逐渐地被他的火热给充实,沈晚芽将脸埋进他的颈肩,白玉般的肌肤泛着一层令人怜爱的嫣红色,在他完全进入的同时,她双手紧揪住他肩头的衣料,再不能自禁地微微痉挛着。
蓦然,问守阳捧着她的圆臀,几次强而有力的进犯,让她攀上了再不能更强烈的高潮,然后他放缓速度,开始缓慢而绵长地品尝她的甜美,让她在高潮的余韵之中,一再地被刺激充实着,终于因为再不能承受更多欢愉,而低低地嘤泣出声……
问守阳这场风寒来得突然,也痊愈得很快,大夫说应该是路途劳累,才会引出病症,所以吃两贴药,多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不过,在沈晚芽的主张之下,让两支商队在拟定了时程之后,各自出发,而要问守阳与她一起先回京城,就怕他再劳累发病。
这十年来,他竭尽全力,走过大江南北,构筑出一幅浩大的贸易网络,因为他知道即使问过再多熟手,也比不上自己亲身走过,更明白各地物产的盛衰,以及决定进抛的关键时间。
他绝不容许“云扬号”再发生高买低卖,被从中亏损的事情!
从今之后,至少在数十年内,“云扬号”的商队将能够花费最少的力气,从交易之中赚取最大的利润,辗转之间,获利将会是先前的数倍。
也因为要建构这贸易大图,所以这些年来,问守阳不只劳力,也异常劳心,所以,这次在他病后,沈晚芽坚持要将他带回京城,完全没有给他否决的余地,而问守阳对于她的坚持,也意外地顺从配合。
或许,是他一直想要套问她生气的原因,而她一直没告诉他,所以不想在这时候拂逆她的意思。
因为两人不曾一起出过远门,问守阳决定他们回京的中途改换走水路,这样一来可以减少路途上的歧曲折腾,二来可以顺便欣赏河岸的沿途风光,也不会耽搁回京的时程。
在这一路上,他没提及过,而她也不想提及范家与范柔红的事情,就连想都不愿意多想,就怕坏了一路上的好心情。
在路途中,沈晚芽向问守阳提及,既然商队可以在大江南北取得稳固的货源,那她想要让这些商货可以出得了海路,交换出更大的利益,这一年来,也已经着手在与叶莲舟等几位掌柜商讨这件事。
对于她的想法,问守阳只是笑笑,说他不是说过,已经把当家的权柄交到她手上,他就不打算再过问。
他不甚讶异的反应,沈晚芽心想叶大掌柜他们不可能没知会他这位当家一声,而他表示不过问,也代表他是同意了她的想法。
因为适逢春盛,问守阳一时心血来潮,中途吩咐船家绕道至洛阳,带她一同进城去欣赏牡丹花开的盛况,就在他们进城之前两天,牡丹之中的花魁黄魏紫花,正是大放,他们算得上是适逢其盛。
与他一同徜徉在满城春花之中,沈晚芽笑颜开怀,夜晚,他带她扮男装逛青楼,同游下坊的夜市,白日时,又能与她乘着风雅的画舫悠游在运道之间,这些未曾见他做过的事情,他却做得十分娴熟,令她感到无比好奇。
但对于她提出的疑问,他只是耸肩,神秘地笑而不语。
因为这一耽搁,他们比预定晚了几天回到“宸虎园”,沈晚芽才踏进家门没多久,就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太寻常。
远远地,她看见了赶忙跑着过来迎接的凤九娘,看见他们的归来,她觉得凤姨的脸上并没有明显的喜悦。
“凤姨,怎么了?”问出此话同时,她瞅了身旁的问守阳一眼,她心里有些忐忑,希望家里别在她出远门时发生了什么大事。
“你们怎么不在外面多玩几天再回来?”凤九娘捉住她的手,一脸气急败坏,“你们再晚几天回来,那女人说不定就会自动识趣走人了!”
“凤姨,你是在说谁啊?”沈晚芽被这话给弄得一头雾水,原以为是出事了,没想到凤九娘一开口,竟然是要他们多玩几天再回来!
不过,她的疑惑被一道柔细的女子嗓音给解开了,她看见了范柔红带着婢女,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很自然地搭上了问守阳的臂膀。
“守阳大哥,你们是去了哪里?”说话的同时,她很刻意地仰着那张仿似范柔蓝的脸蛋,笑瞅着他,“我陪着爹亲回京述职,都已经回来好几天了,一直没见到你回来,很担心你会出事呢!”
不是“你们”,而是“你”,显而易见,在范柔红的眼底,只能够看见问守阳这个男人,丝毫没将她这位小妾搁在眼里。
沈晚芽没想到会在“宸虎园”看见范柔红,心口忽然翻腾了下,这时,凤九娘压低了声音,在她的耳边说道:“这女人在四天前忽然带着丫环说要住进来等爷回来,说是在剌桐城就约好了回京之后要碰面,东总管说她爹在朝廷的官位不小,不能贸然得罪她,所以我给她拣了一处最偏僻的小院住下来,这几天一直吵着要换更好的地方,真不知道她有没有搞清楚自己是客人的身份!”
“我知道了,凤姨,你下去吧!这里我会处理。”沈晚芽笑拍了拍凤九娘的手,让她先行离开。
她转头对上问守阳含着笑意、朝她直视而来的眼眸,那弯在他唇畔的浅笑,似乎在等着看她如何解决眼前的问题,一副完全不介意把情况弄得更麻烦的恶劣表情。
沈晚芽暗暗咬牙,心想她险些都快忘记了,忘记其实他问守阳一直就是个巴不得她没好日子过的坏心男人,总是前一刻还待她好,后一刻就将她踢进深坑里,站在上头冷观她辛苦地爬出来。
而她从未教他如愿,未有一次向他认输过。
但是,教她更介怀的,是他真的在乎范柔红吗?
他究竟是存心想要令她不好过,还是,他真的在乎范柔红,那张酷似范柔蓝的脸蛋,对他仍旧拥有十足的吸引力呢?
她不喜欢后者!
对于那个设想,她感到无比的深恶痛绝。
这时,问守阳还未等她做出反应,已经任由范柔红亲热地挽着手,转身朝着屋里走去。一路上,他微笑着聆听身旁的女子兴高采烈述说回京路途中的所见所闻,沈晚芽看见他那副温柔的笑容,一瞬间,心揪痛得像是要碎掉一样……
范柔红才住进“宸虎园”不到半个月的功夫,园子里就盛传着她将会是问家即将进门的主母,问守阳从未正面否认过。
适巧这几天,她义父的老毛病又犯了,状况比先前都还要严重,她干脆借口要就近伺候汤药,从主院搬过来,住回她以前所居住的寝房,对于她的决定,问守阳只说随便她,没有想要阻止的意思。
春末夏初,“苹秀院”里,满枝头的白苹花凋谢得又急又快,风一吹起,就像雪花般卷过她的身畔。
这几天,她一直想起他们在洛阳的时候,想起他们一起逛青楼时,他对那些莺莺燕燕懒顾一眼,倒是一直在调戏她这个女扮男装的小书僮,差点教人以为他们之间有断袖之情。
怎么才短短的几日而已,当日的情景,竟已经像梦幻般遥远了?
“既然扎心,怎么不干脆把话跟他说清楚呢?”凤九娘提着食盒走进小院,她是最不忍心见沈晚芽一直消瘦下去的人,无论如何,她都会设法将那一些好不容易才养上身的几两肉给保住。
沈晚芽扬眸笑视着她,脸色苍白得可以清楚看见肌肤底下的血路,“说什么呢?我是他的妾,不是他的妻,他今日想娶谁进门,都不需要问过我,我连个正式的名分都没有,当然也没权力去问。”
凤九娘一边将食盒搁在廊前的扶靠上,一边说道:“是个妾又如何?是他自个儿说,在这‘宸虎园’里,你说的话就跟他说的一样,要众人没有二话服从你的命令,如果你在他的心里没有一定的分量,哪里能得到他如此看重?芽儿,不要妄自菲薄,去跟他说清楚,让他知道你是个活生生的人,心里也是会难受的。”
“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
“我……我不是乞丐,不想厚着脸皮去讨去争,我想要他自个儿给我,凤姨,不要逼我好不好?”说着,她轻轻叹了口气,“就像叔爷说的一样,他老人家做纸时是全心全意,常常说:‘我对纸好,它会知道。’我一直觉得他说这句话很有道理,所以我不想争,也不想求,想抱着和叔爷一样的心思,只要用了心,对方一定会明白的。”
“去去去!你谁不好学,去学那个没正经的老头子?”凤九娘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对于问延龄,她一向没将他当主子,也没存心跟他客气什么,“芽儿,好芽儿,我的小总管啊!你就不要再天真了,再这样下去,你是存心让咱们都心疼死吗?”
“凤姨,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就不要再替我们操心了。”
“唉呀!”凤九娘忽然瞪圆眼,见鬼似的大叫了声。
“怎么了?凤姨,你哪里不对劲了吗?”她话才说着,就被凤姨用双手捧住了脸蛋,仔仔细细地审视。
“唉呀呀!奇了怪了!真的是好奇怪啊!明明这你张小嘴长得又粉女敕又好看,怎么净就说些不中听的话呢?真是奇了怪了,来来,让凤姨整治整治,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毛病,什么叫做你和他的事?教我别操心?我家芽儿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操心呢,意思是存心要生分了凤姨我吗?”
凤九娘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揪住沈晚芽的下颔,对她那张小嘴又掰又掐,一会儿看看编贝般的牙齿,一会儿瞧瞧丁香般的女敕舌,好像是位医者在给病人医治。
“怎么回事呢?是这张小嘴吧!刚才说出那些惹人生气的话,就是这张嘴儿吧!可凤姨我怎么看它都挺好的啊!”
“凤姨,我没病没痛,当然好啊!”沈晚芽被弄得哭笑不得,拉住了她的双手,“不要再掐了,芽儿被你掐得很疼啊!”
“会疼是吗?那看起来毛病不大。”凤九娘挑挑眉梢,还是没停下来,一双手在她的脸上左揉揉右捏捏,仿佛她的脸蛋是团面球儿,“不过会说出那些没良心的话,代表就是有问题,来,让我瞧仔细些,好给你对症下药。”
沈晚芽暗叫不妙,就怕连喉咙都要被撬开来看。
她苦笑摇头,朝着面前的长辈合掌求饶道:“我不敢了,以后不敢再跟凤姨撇清关系了!真的不敢了!”
“嗯。”凤九娘这才满意点头,改替她揉抚红通的脸颊,“乖,这才是凤姨的乖丫头,你可是咱的心尖儿,少了根汗毛咱都要心疼死呢!”
“是,我知道了。”沈晚芽被长辈的表情和话语给逗笑了,心窝儿里有股说不出的暖意。
“去跟他说,把话跟他说明白了,以后不许他再让你受委屈,知道吗?”凤九娘一字一句,苦口婆心。
“好。”她柔声应答,但话刚出口,她立刻就迟疑了起来,“可要他不听我说呢?”
凤九娘叹了口气,心里觉得不敢置信,眼前这个胆小鬼真的是他们问家所有人都崇拜不已的沈晚芽吗?
“丫头,你真是咱们那个疑似可以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小总管吗?把你款待人的手腕拿出来,他绝对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凤姨,你怎么跟那些人一样拿我寻开心?我才不会飞天遁地,瞧你们把我说成鬼怪了!”
“所以我才说‘疑似’嘛!不过,要是你这丫头哪日真能飞到天上去,凤姨也绝对是不吃惊的,只会想,啊!果然不愧是咱家最引以为傲的芽丫头,应该的,应该的!”凤九娘说着双手叉上腰,一副得意极了的样子。
“凤姨!”沈晚芽忍不住好气又好笑,但被这一闹下来,心里头轻快了不少,感觉这此时日总是揪结的胸口,仿佛又能喘息了,“凤姨?”
“嗯?什么事?”听到她轻柔唤声,凤九娘疑问道。
“有一个问题,你可以老实回答我吗?”她眨眨美眸,还不等凤九娘回话,就接着说道:“我一直想不透为什么你会讨厌爷,毕竟他这人虽然不好相与,但是一直对你倒还算得上是客气,你实在没理由那么恨他啊!可是,我忽然想到了一个理由,凤姨……是因为当初叔爷受到爷的挤兑,所以,也跟着叔爷一起恨上他了吧?”
“你你你……你这丫头,明明就是在说你们小夫妻之间的事,怎么扯到我和那个老头子身上来了!去去去,不说了!”凤九娘又连说了几声“去去去”,却反而是自个儿困窘着跑掉了。
在她的身后,沈晚芽“呵”地一声笑了出来,上前打开凤九娘提来的食盒,随手取了一块香甜的花糕吃嚼着,这一口香甜,是她连日以来,第一次能够感受到的味道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