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月兑下斗篷见窗边台子上压着一封信。
“谁来过了?”
小五递了盏茶:是清平寺的心远禅师送来的说初九一早请各位娘娘去家庙。说是王爷已经准了的。
初九一大清早缩在暖暖的被窝里实在不想起床。
“小五去开窗。”抱着被子靠在床柱上看窗被打开的一瞬间又是一片银装素裹。
“下雪了好大的雪呢。”小五转过脸兴高采烈的。
“今年下了好几次了你啊怎么还这么高兴的样。”从南方来的小五每见到一次下雪就会雀跃一番。
“我小的时候总是在雪地里出丑有一次走着走着突然摔了个大跟斗前面的同……”我突然止住不再说下去“同学“的学字再也不说出来。
小五疑惑地看着我:娘娘同什么?
我眨巴眨巴眼此时青溪问道“娘娘今儿穿哪件斗篷?”
“宝蓝大团锦的那件。”
小五赶紧地应了声去取衣服出来。
马车到清平寺门口心远双手合十。
一片清净的雪地上再无旁人足迹。难不成我来的最早?
“娘娘这边请。”心远手持佛珠侧身向右。不多久我就明白了。
古梅大雪老僧。无虚子站在院子中任凭风雪卷起僧袍也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
“请个吴道子来也画不出这般意境。”我笑道。院子里的雪没过脚踝回头看自己踩出的脚印很快就被新下的雪掩盖。这场雪来的真是猛烈。
越接近那老僧心中越不安。越是不安越不能让别人现。
面前的这个男人在他眼里我是一个多么诡异的不安定因素因为我的存在会影响很多事情因为我他不能判断我因为什么而来因为什么在朱棣身边。他在朱棣身上下的功夫太深以致于再也不能抽身。有些人本事的高强远甚于他们的主人只是命运中的致命缺陷使得他们没有可能成为主角。与其说他们是在辅佐谁不如说他们是在利用谁。忠诚不是对主人而是对他们自己的理想。
渐渐地耳旁有了别的声音。
有朱棣匆匆的脚步。继而又一声抚掌的声音后是徐莹的轻笑:你这一身宝蓝立在风雪里着实就是副仕女图。与徐莹携手进了内屋朱棣与高炽在外屋说话。
炕上小桌子放满了各式点心。朱棣高笑着进来高炽的脸上也带着微笑。我本是看着他们却觉得自己在别人的视线里无虚子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
“今天算是借了大师的地方来摆次家宴。”听朱棣这么说无虚子越殷勤。
你若以为天才或高人会清高地对于权贵那么一定是太低看了他们的智商。正是由于他们清楚的知道什么人有用什么样的人有什么用他们会更加谨慎地对待那些有用的人当然基于他们颇高的智商他们的这种迎合会在自然的举动下显的亲昵而无企图心他们会让那些被他们利用的贵族认为是贵族在利用这些天才。对于像道衍和尚这种人他们时而姿态甚高颇有仙风道骨时而阿谀奉承与那些有所求的俗人没有任何两样。这都是他都是真实的道衍。他可以被人称为无虚子若干年后还会恢复自己的俗家姓名姚广孝。
炕上朱棣坐在上徐莹与我分坐两旁。高炽挨着我坐下。心远搬来只凳子无虚子方才坐下。
这一天我都过的很适宜。今天本大人我心情好谁也干扰不着。
蓝玉返京后未出十日被斩抄家牵连两万余人。
昨日得到的消息我本是个八卦的人喜欢那些稀奇古怪的传闻轶事。蓝玉与孙昭的爱情故事我至少听到了三个版本一个比一个煽情我确信金陵翻车的那夜他在某种程度上救了我否则我早已在这个世界消失只可惜我没有办法去回报他想来他也是不求回报的吧。我毕竟只是长的像孙昭而已。清秋星夜里那个站在园门旁的蓝玉给我的印象在听到他的死讯后顿时深刻了一些。我见过很多人的眼睛有让人不寒而栗的有如同深潭不可见底的有眼光漂游不定似乎根本不曾在乎你的也有瞬间冷淡转眼换心情的那天的蓝玉眼睛里似乎是解月兑是告别。
我记得第一次见面他用马鞭挑开我的车帘那时的惊愕与愤怒现在都消失不见功臣的命运就是被毁灭何况是这么个随性的人。
一曲松涛奏响关于这个人的记忆与印象都在跳动的指尖起伏音落之时他在我的记忆大戏中退场。
王越秦在金陵如临大敌从他寄来的信中都能闻到金陵弥漫着的血腥气。这个案子终究没有查到他头上可是自此他的手下也没一个活人了除了他这个尚书其他的什么侍郎、郎中们都被抓了出去砍头。二十九年他到北平来巡视由于与朱棣是翁婿朱元璋下了恩旨让我有机会去看望他。满头的白惊的让我认不出来两人面面相觑片刻我问道:您身体还好么?
他连连点头:还好还好。
“家里也都还好?”
他轻叹道:“都还好您不用担心我。就是事情比较累更需要尽心尽力去做。蓝玉这一死去了陛下的心病可干活的人却难找了。”
朱元璋终于给自己的儿孙扫除了障碍以后再不用担心什么权臣挡道可惜的是也没人能替他的皇太孙遮风挡雨了。
王越秦接着说:上次蓝玉到燕王府来过?
“是的绕道过来皇上让王爷宴请了他。”
“你见着他了?”
“见了怎么了?”
王越秦听此轻笑了两声:对这个老部下陛下还真是仁至义尽了。
我不再追问下去猜也是与孙昭容貌相似的缘故。
晚上陪王越秦喝酒他的酒量一如既往的烂。听他细细讲他的人生每个人的人生都是部小说。他的我听不同的人说过了不同的版本从他口中出来的却没有丝毫美化自己的成分他承认是为了王缇娘的身份才娶的她靠着夫人娘家的力量走上仕途有了如今的一切而后恨她不清白的身体再也不愿意见她。
“你恨我吗?”王越秦问了一个他很想问的问题。
“你要前途她要名分。对于一个交易来说你们各取所需。后来的情况是我因为你给的名分才有现在的一切我不恨你。”
王越秦老泪纵横。
“你后悔过吗?”我问他。
“再从头一次我也那样做。”他酒醉后的话说的这样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