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此地风物宜人加上已是五月底暖风催人睡于是自院子里清净后忍不住打盹起来。
也不知睡了多久听得有人说话的声音。从病愈后精神总也不如以前强打精神睁开眼看见到门口一个肩阔体长侍卫模样的人正在跟青溪说什么。
“是曲静风啊进来吧。”我懒懒地喊了声。坐了起来只觉得后背上一片湿凉。
他立刻进了来:王爷请您去前厅。
“什么事?”
他迟疑了一下说:这个臣下也不知道。
我看了他一眼曲静风年近四十体格修长黑黑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比他后随军的蒋虢早已是侍卫的头头。那次在金陵翻车事故大概对他是有影响的。不过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他倒一直是任劳任怨。搁到二十一世纪他就算评不上个劳模也能弄个男版三八红旗手当当。我注意到院子外面还有三个兵士模样的人。
“外面那都是谁?”我问曲静风。
他答:都是刚入卫队的小伙子因王爷吩咐让我做这新兵教头现在人手紧张侍卫换岗得带他们尽快熟悉下院子。
我认出了那三个士兵中有一个是他的外甥名叫余庆。另两个柳克志和陈博都是他的徒弟。
“嗯。”我站起来拢了拢头喝了口水。我带着青溪与曲静风等一行六人穿过花园、甬道到前厅去。
一路上保持着平静的表情脑海里却不得清闲。那个女人刚去了前厅他就找我去是因为这个还是其他?
几乎是同时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觉得行到一处影壁下突然觉得事情有点诡异为什么是曲静风这个他的贴身侍卫来传话而不是他身边那个专门负责传声递话的太监张渊?脑子里一个不好的念头冒了出来不由得眉头一紧现在这阵势不正是官兵押强盗么?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想到这雨水像是用倒的从暗暗的天空砸向地面。
一路小跑到前厅。
说是前厅其实是个一进一出的小院子。曲静风在院子口停下拦住青溪要我自己进去。
门是关着的一推门是条两人宽的青石板路。从这路上跑进厅堂空无一人。只有后面隐约有人嘻嘻笑嚷的声音。
擦擦额头的水绕到后门后门与内堂只有三步远见文淑坐在朱棣身上双臂环住他的脖颈。朱棣也正低头笑着听她说话。他见我来了收敛了脸上的笑那眼睛里的东西我以前从没见过。
朱棣松开手文淑一扭身站到地上虽然天暗又有大雨也掩饰不住她脸上志得意满的神情她赢了什么?竟然这样开心。
张渊见我站在厅堂后门那忙不迭地拿起一柄油纸伞却被朱棣喝回去:你做什么?
他随即对我说道:你自己过来。
在雨中的那三步好像走了一个时辰到他面前时从外到内从皮肤到心都冰凉的。
他沉默我亦沉默。
文淑在旁边走来走去。
“张渊送文姑娘回去。”他话后这个小小的院落里安静的只有雨声和呼吸声。
“曲静风。”他又喊道。
闪进来一个身影。
“把好门。”
曲静风如同雨燕一般又迅消失。
他掏出一方手帕慢慢地擦去我脸上的水我只是昂着头看他这一系列让人莫不着头脑的举动。
手帕滑到我颈脖时停下。
他:我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对我讲真话。
我:你问。
他:你跟老五是不是一直在书信往来?
我:我一直在帮他修撰袖珍方这你是知道的。
他的手滑落下去。默默地坐回椅子上长出一口气神情却没有放松想了很久他才说:那就好。
我张了张嘴终究没开口说出来。与其他男人传书信这本就是这个时代禁忌的事他当时准我帮忙袖珍方是开了天大的恩了。若是他知道朱肃在来信和书中还有其他的无关药方、医书的东西我不知道朱棣会不会杀了我。
我恨刚才跟文淑**的朱棣但我自己呢?殊不知我跟朱肃的书信与朱肃的相遇算不算是暧昧。
还真是没有恨他的底气。
“有件事我要你做。”他换了个口气开始用在军中的口吻对我说话。
一个时辰后天色初霁。朱棣在前我在后。
院门紧闭他一抬手打开了门。用一个不算高却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的声音说:你还是回娘家吧。以后怎么样以后再看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子。
我跨出院门。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禁不住哭出声来。我没有回头看低头求人的事我何曾做过?
就站在前厅这院子门口哭了很长时间。直到最后是被青溪和张渊搀回去的。
张渊不敢在我这久留今天的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我如今成了下堂妇不多久就要被扫地出门。他肯在我最痛的时候伸一把援手我已感激不尽。琢磨着那个文淑快来了我擦干脸塞了一块金子给张渊:好歹替我在王爷面前说说话。
张渊本不愿收青溪扯了扯他的袖子。
他这才应了收下。马上就告辞出门。
文淑得意地在我房门前走来走去。
这个女人怎么知道我与朱肃书信的事是添油加醋的乱说还是有了证据。收拾包裹时现朱肃上一次给我的信不见了。
“茫茫客心惊。”想起信里那句诗我苦笑。
文淑的脸此刻在我的脑海里已如同夜叉罗刹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方解我心头之恨。
次日一大早我带着一只包裹往偏门走青溪提了一只大点的跟在身后我要她走说她是燕王府的侍女我如今被王爷逐出再也用不着她了她却哭了一路就是不走。
偏门有辆马车。车夫是曲静风。他昨天带的三个新兵骑马站在一旁。
见青溪哭哭啼啼将她一把拉入车内。
车到大同东门时外面哭喊声突来。
有急促的马蹄声。
“姨娘!二姨!”一听到这声音我急忙让曲静风停下。
是高煦。
见了他我免不得眼圈一红他也急的说话也不顺:我去求父王。求他求。您别走。
“高煦你好好在大同呆着凡事要三思而后行。我这次回南方说不定再也见不到你娘你回了北平代我说我给她的承诺若是兑现不了也是尽心了。”
“二姨。”
“你快回去吧免得你爹爹生气罚你。”
话音刚落就见到亲卫营里的飞骑来找高煦。
告别高煦坐回车内鼻子酸酸的。为很多人也为很多事。我们总说前途是光明的可道路是曲折的鞋里的一颗沙子都能毁灭掉一颗向着太阳的心我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呢?
曾经对朱棣说:你都放弃了的话这个帝国还能强大吗?
那是鼓励他的赞扬他的。
可我需要鼓励和赞扬时身边却总是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