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五朱棣一行被迫从金陵返回北平。
此时朱允文还没有撕破脸面朱棣尚有转圜的空间。不多的时间不大的空间他不会浪费在儿女情长上。冷冷淡淡的家庭聚餐在朱棣的心不在焉中结束。
朱棣一离开各宫各院的都散开来。
我正欲离开张敏兰轻声唤道:二娘能去看看大倌儿么?
张敏兰是第二次来福安宫看儿子。
她对江筱筱的恐惧逐渐褪去只是没办法对这个不在她身边的孩子产生真正的母子亲情。
朱瞻基睁着大大的眼睛先是哼哼唧唧地说了什么。张敏兰的脸上不是欢喜也不是忧愁仿佛看一个物件一般平淡无奇小孩哼哼唧唧的久了她问道:二娘他在说什么?
我道:他喜欢说话一天到晚说个不停。
张敏兰眼睛稍稍眯起以为我背过身去了就看不见她脸上轻蔑的表情。因江筱筱也是喜欢说话的。
我再转身看摇篮中的小孩他举起小手放在嘴里我轻轻地把手指从他嘴边拿开:宝宝乖手指头不能吃的。
四个多月大的小孩看着我张开小嘴甚是欢喜的模样。
张敏兰似乎是放下心里的一块石头:二娘瞻基在您这真是让您费心了。那我就告辞了。
我应了后她头也不回地出了福安宫。
抱起小小的婴儿他黑亮的眼瞳照着我那张表情莫名地脸。
“朱瞻基。哼哼。”我凑过去喊着他的名字逗起他。
他咯咯直笑。
小孩仿佛很喜欢听他的名字。我与他闹了好半天女乃娘提醒说他要喝女乃了依依不舍地还给女乃娘他肉呼呼的小手挂在我小手指头上不肯放。我只好坐在一旁任由他牵着手看他吃女乃。
吃两口看我一眼吃两口看我一眼。
我逗乐似的用另一只自由地手假装遮住眼睛又猛地拿开。他又笑起来。这可把女乃娘急坏了:娘娘!
“好好好你乖先吃好饭咱们再玩。”
他仿佛听得懂我的话松开了小手。
这要真是我生的该多好。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心悸而后心安。既然养了。就当是亲生的好了。反正骗了那么多人不在乎多骗一个自己。
雁曲挑起帘子说徐莹来了。
快是宫门上锁的时候了她来干什么。理理衣服站起来一转身。小东西就不开心地哼唧两声我模模他的脸出了偏室望宫门那走去。
徐莹看了看我这的下人。我使了个眼色顿时宫殿里一片干净。只有外面树上的知了与池塘中地蛙鸣。
她显然是累了半天不说话坐到了平常朱棣坐的哪个位子。
我也不打算弄出个谦卑恭谨的样子来做到了我常坐的位子上。两人之间隔着一只黄花梨茶几。却像隔了一个世纪。
“你这是何苦呢?”她先开
“苦?不苦?”我只念了两个词。
她似乎在惋惜:“若是累了就告诉姐姐姐姐不让你受委屈。”
她这句话弄的我心中酸涩不已你摊牌也好。指责也罢何必再搞这些假惺惺的名堂一心求稳、万事为忍的王缇早在你的步步紧逼之下变的面目全非时至今日你怎么还能用所谓的亲情来试探我地盔甲?难道要我退到无可再退坠入万丈深渊才肯罢休?
温热的眼泪充满了眼眶我稍微抬头让它不掉落下来:姐姐这么辛苦我也只能为您分担这些了。
徐莹突然疯了一样的笑起来。她脸上的每道皱纹都在诉说一个人花费地心机与结果的无奈。“我终究还是看错了人。”她边笑边说烁烁烛光映照着她脸上两行清泪:“你是新野那个女人生的她有骨气不肯做小若不是先帝拦着我爹差点将我娘休掉。我娘死的抑郁我不会像她那样。我要压着你让你翻不了身。呵呵。我说你是妹妹你还真信了。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人所以我就一直以为你傻还没骨气你娘不肯做小你却做了。我生了三个儿子最爱的是高炽你救他的时候我真的感激你那时候是真地想与你就这样做个好姐妹互相扶持着过安静日子吧可你呢?他去哪就把你带到哪人前与我说句暖心的话都不肯却跟你勾勾搭搭。我想着吧等过了一两年他喜欢上别的人时你还可以回头做我的妹妹我会像对亲妹那样对你可这一等就是十几年还没个盼头了。你有什么好?你使了什么招数让他那样离不开你?”
我换掉刚才那副幽怨的表情转头笑了现在的样子一定是目有精光嘴角上翘地以前在镜子中看见地面容第一次袒露在徐莹的面前:“你爱他所以别地女人都生不出他的儿子。”
徐莹幽幽道:“别人我不担心你若是有孕了高炽怎会有机会。我这么做也是为了王爷都是一个母亲生的兄弟情分自然厚重怎会有生死之争?”“你觉得徐辉祖待你们这些弟弟、妹妹如何?”我话锋一转。
徐莹呆滞了一下:自然是好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用折扇轻点手心:好的再过四年你再说这些话吧。
徐莹眼睛红。手微微颤抖:“别以为你这点伎俩能奈何我!你从十六年前就是那样的懦弱这样地性子你一辈子也休想改掉!告诉你瞻基在你这我一点也不担心王爷不会准你对他如何。你还是得为我带孙子。”
我一直以为口舌之争是最无意义的何况有些事只能在地底下做时机未到前根本见不了光。我只淡淡回她一句:你的孙子在我手里你又能奈我何?年纪都大了还是消停点吧。
她走的愤怒我摇着折扇不多久她带进来的暑气就散尽了。
我懦弱吗?
她走之后我都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显然在别人看来我是地。
换了一个女人就有可能靠着丈夫的宠爱与正室一争高下。不成也不要紧反正已经是入了册受了封的侧妃。只不过我没有一直在忍忍到后来若不是受了更大的刺激说不定就忘记了为什么要忍了。到现在连朱棣都看不下去要来开导我。
只是我知道我这些恨又岂是斗倒一个徐莹能了的?
徐莹你最爱的是朱棣我抢了他的心还能长期占着他的人。
徐莹你最疼地是高炽然后是两个幼子。都说祸不及妻孥我不是君子更何况开弓没有回头箭。爱的力量从来没有恶的大就是在决定连带他们三兄弟都不放过的时候我知道我已成魔。
徐莹你还有徐辉祖、徐增寿等兄弟迟早让他们都死在你的丈夫手里。
所有的一切都要她活着看到才有意义。
朱瞻基轻轻地合上眼。睡着了。
我麻木地推着他的摇篮又开始想着自己。
环境对一个人真的重要在那个世界里哪怕我能高分考上名牌大学小时候的阴影永远存在还带到了如今。我习惯了对别人说是习惯了让别人顺心习惯了不麻烦别人。这样的人看起来亲和、有礼。咋一看以为是教养到位、性格平和实际是将自卑埋在了心底最深处。没有一个人能走进我地心直到今日朱棣也不行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是他的唯一。我可以把心门打开让他看一看。在我有准备的时候让他做我心灵地客人。但不会让他随便进来坐一坐更别说占上一大片的空间。不过。即使这样我也认为我是爱他的这已经是我对别人最深沉的爱情与亲情了。
朱瞻基迷迷糊糊又睁开眼我笑着模模他的小脸蛋。他伸出手要抱抱于是抱起他夏天里他的小身躯团在我怀中我不由的叹了口气。宝宝真要谢谢你如果不是偶然现你我那复杂的计划能不能成功还真是个问题。因为你是朱棣地儿子我才可以不用碰自己的底线理直气壮地做一切。你就是我最锋利的刀。
抱着小孩躺在大床上哼着很久很久以前听过的儿歌。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地星星流泪
地上地玫瑰枯萎
冷风吹
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花儿睡
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
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虫儿飞
歌哼了两边没把他哄着我先睡下了。
悉悉索索地声音惊醒了我自从开始做自己的事后人就变地敏感。熟悉地气味跟声音让我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
“弄好了?”我轻轻问他。
他身型稍稍停顿一下:怎么还没睡着?我就躺会。寅时朱能、朱秦要过来。
“我让女乃娘把孩子抱走。”说着抱起朱瞻基递给闻声而来的女乃娘。
他似乎有话要说还是没张
女乃娘转身离去的时候她刚才遮住的桌子上有只盒子。好像刚才没有嘛。
我起身他在背后闷声道:你干嘛去?
“桌子上有只盒子刚才并未见着。也不知是谁放地。”我走到桌边他不出声我以为他累了睡着了于是拿起盒子端详起来。
盒子上的花纹、铜扣还有质地都表明它出自一人之手。
我呼吸重了些。
他翻身坐起:看出来了?
我点点头。
他走过来口气不愉:“打开它。”
“你要看?”我问。按照他的性格他应该早就看过里面的东西了。
他脸色变了一变终究拂袖离开倒在床上背对着我。
轻轻掰开铜扣。打开盒盖最上面是一支用湖丝帕子包起的珠簪。通体简单异常就是一条细细长长的金簪体外镶一颗宝石绿莹莹的猫眼石晃的我眼睛有点疼。
放下簪子继续看盒子里其他地东西。
全是我回给他的信。
一共十六封。
想了一想把东西都锁回盒子中回到床边刚上踏脚板时他冷不丁地翻身过来恶狠狠地看着我。
我坐到他旁边并不说话。
他冷笑了几声。慢慢坐起。手掐的我肩膀生疼: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跟他有什么瓜葛吗?
我点点头。
他气坏: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对你那里不好?
“你待我自然是好的。我也是爱你的。”我的音调平淡如常。他就是这样的若他不吃醋我反而会更担心。
他手上力道更大了些:你就是这么爱我的?老五让我把盒子带给你多可笑!他居然明目张胆的这么做。
“他是要跟我这个所谓的朋友决裂呢。”我说。
他大怒。声音高地偏室也可以听到:“胡说!我看见你根本就没打开信你怎么骗我?”
我皱眉刚才是真的没打开信:“原来你刚才也翻身看我的。”
他松下手过了一会捏住我的下巴:“我问你要是当年栖霞山上先来地不是我你会跟谁?”他想让我说我会对他矢志不渝为他守身如玉?
“你若不来我定死了。现在可能投胎快活去了。”下巴被捏住有点口齿不清。
他不依不饶:“如果去的是老五你会跟他吗?”
我沉默。
他伤心了般松开手。双手垂到腿上:你终究不是心甘情愿的。
这一句话刺的我半天回不过神。
顺手抓起棉枕一下一下使劲地打他:“我不是心甘情愿。那我这十六年又算是什么?我不是心甘情愿。怎么会被人害的连个孩子都没有还要替你带别人生的儿子?要不是为你。我何苦作践自己为难自己?你模模心口十六年前的王缇是今天的王缇吗?你说话怎么这么没有良心……”
他被我打懵了不反抗呆呆地望着我。
我打地累了模干净刚才太激动流下的泪。棉枕朝他身上一扔走到桌子自顾自地倒水喝。手太抖抓着被子有些晃荡。
他有点迟疑等我一杯水快喝完时还是从背后抱住我:“我不好我的错。我改以后再也不说这个了。”
“改?我看你要念叨一辈子直到我死!”
他声音有点慌:“不会不会好好的怎么说死?”
“我知道我老了你去找年轻的吧外边十来个都等着你呢何苦一回来就到我这拿些个莫名其妙的东西气我。”
他这下子有点啼笑皆非:你这那跟那?
我们吵架地声音终于有回应。
朱瞻基地哭声一阵接一阵。
朱棣推推我。
我白了他一眼:“你儿子你自己去看。”
他苦笑道:“你可是气糊涂了明明是孙子。”
女乃娘到底将小孩安抚了去。
又是一片宁静我心境也平复了许多。
朱棣试探性的碰碰我。
我不理他。
“我可是有脾气地!”朱棣声调又高了。
见我还是默然。以为他要走了没想到他一个狠把我抱了起来。两人扯扯闹闹都栽到床上。
他半天不动我以为他碰伤了:朱棣朱棣?
“我没事就是太累了。”他仰面轻声道:“树儿我是不是太多疑了?”
我半天不答他的话他推了推我:你睡了?“朱棣以后不准怀疑我。”我回答。
他楞了一下。
“我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你现在当笑话听也罢我就告诉你我这颗心只容得下一个人你来了别人就进不来除非你要走开。”
我又说:我不敢说我对老五是虚与委蛇但你要知道我与他见面不过数次相处不过几日。一见钟情别人是会的你觉得我会吗?别人怎么害我怎么为难我都不能伤我的心只有你能。你这么做我很伤
朱棣靠了近来大热的天里他还抱的这么紧。
“我不会再提他。”他顿了顿接着说:“其实里面东西我都看过簪子我知道书信也知道。但是看的还是心里难受。他如今要被削爵将这些东西送给你其实是决绝这一个亲弟弟我竟然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