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赵家十分热闹,人来人往,谦卑而恭敬。可以说,在这个村子里,在现如今的村民心目中,赵家就是如神祇一般的存在,没人再敢对赵家存一点不臣之心。
最初在河边听见步瑶骂城隍爷的三个妇人,被自家夫君押到赵宅门口跪下赔罪。步瑶觉得人家也没什么错,也没有造谣,不过是把突然发生的事情与她责骂白彼德的行为挂了钩而已。
赶到门口,亲自扶起那三个妇人,再三请他们自行回家:
“婶子,回家吧。你们没错,是三娘对城隍爷无礼了,给大家带来麻烦。今后一定改。”
三个妇人唯唯诺诺地,看自家男人没反对,赶紧回家去了。
这一下,步瑶的名声好了,没人再说她是野丫头,都说赵家三娘最是心善,连神灵仙家都护着她,将来一定贵不可言。
虽说回家后,赵惟吉对步瑶的口不择言教训多多,终究没舍得过分责怪,只是责令赵夫人严加管教,过几年就要嫁人,可不能再祸从口出。
转眼近五个月过去了,楚俨还是没有消息,蓝点雪鹰那次送信回来,身上空空如也。
步瑶心寒了,只静等去东京的日子。
赵家开始打包行李,虽然京里什么都备置好了,可是,路上还是需要一些必用品。
天越发寒冷。想着还有几天便要离去,就算回来,也不知得几个月,便穿了大红棉袍,披了紫貂毛的披风,带着穿了棉线背心的女乃茶,出门向河边走去。
女乃茶穿的棉线背心,是刘妈根据步瑶授意,自己纺的线,然后按照步瑶教的方法编织而成。没办法啊,步瑶只有理论没有实践,要是自己动手,真的做不出来。
刘妈就不同,帮女乃茶编织背心以后,按照步瑶指点,又把羊毛纺成线,编织了手套、围脖,一点就透,没看出来真是一把巧手。
女乃茶开始根本不配合,谁也给她穿不上身。还是步瑶出马,连吓带哄,才让她穿上了身。虽然样子有点滑稽,不过,倒让她壮实的身子显得纤细不少。
穿得多,又带了手套,步瑶觉得河边寒风一吹,神清气爽。
河水因天气寒冷结冰了,只是不知道厚度,否则,步瑶会想办法在上面柳一圈。嗯,溜冰也是她的强项呢。
现在村民洗衣服,还得敲开冰。要不,就是自己凿井,用井水洗。
据说,冰下的水并不寒冷,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正想到墨竹林那边看看,却突然发现河岸边蹲着一位老人家,身穿黑衣,较瘦,正在一角敲开的冰洞前,拿着一根竹竿,身边放着鱼篓子,看样子,是在钓鱼?
步瑶好奇地带了女乃茶走下河堤,悄悄走到老人家身边。不是想吓他,而是怕真有鱼,把鱼惊跑了,那样,老人家就真的要恼了,钓鱼的人都恨人家把鱼给惊跑。
老人家用眼角瞟了她一下,没说话,一丝笑意掠过眼底:这小丫头,还懂事的。
步瑶探头朝冰洞里望了望,没看见鱼,想张嘴问老人家,又怕人家责怪,张了几次嘴,最后还是决定不说话,等他收竿再问。
半个时辰过去了,步瑶好奇地看着,一动不动。终于,老人家收起鱼竿,步瑶一看,差点没一下坐到地上。
“太公,您贵姓啊?”
“免贵,姓季。”
“季太公,您可真有本事,用直钩钓鱼,还不挂食,真是让小女大开眼界。”
“你讽刺我?你心里是不是在想,这老头儿脑子有病?”
步瑶摇头:“我们素不相识,我怎么可能无端端用这样的想法侮辱您的智慧呢?再者,姜太公钓鱼也是用的这方法,说不定您怀才不遇,看了他的故事,也想来个‘愿者上钩’呢?!”
老者哈哈大笑,点点头:“有趣。懂得不少,也知道尊敬长者,不错。你说对了,既然说‘愿者上钩’,你看我直钩不也把你钓到了么?”
步瑶偏着头想了想:
“真的呢。难道,您想钓的鱼本来就是我?”
“你认为你只是条鱼?”
“比鱼大点,算大鱼。直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小女效劳,但说无妨。”
经过上次城隍庙事件后,步瑶亲和不少,也会主动跟村子里的人打交道,尽自己努力帮助村民。
先前还担心着方大遗孀日子会难过,虽然她不贤不贞,但是,孩子们没错。可是没想到村民们都当没这回事,没谁去嘲笑和打击他们,她嫁人,大家还去喝了喜酒。
后来才知道,大家只认为,这一切都是上天在惩罚方大,跟他媳妇没啥关系。
诶,这逻辑,倒让方大媳妇得了便宜。
季太公眼微眯:“我们没事需要你帮忙的。对了,你是哪家的闺女啊?”
“季太公不是咱上茅庄的吧?我是赵家三娘。这个庄子里,没人不认识我呢。”
“哦?你很出名吗?”。说着,季太公眼色微沉。
“出名?算是吧。唉,我哪想出名啊,人不找事事找人呢。”
看他这般年龄,一脸和气善良,应该不是八卦的性子。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要离开庄子了,步瑶总想找个人吐吐糟。步瑶把紫貂毛的披风一拢,坐在了另一块平整的石头上。
“太公,您不知道。我刚来的时候,人家欺负我,谋算我,差点丢掉小命呢。”
“哦?”
季太公应和着,专心地听她说话,顺便把直钩又扔进了冰洞。
“我就想着,我不能软弱了,得凶悍一点,谁惹我我就反击。他们刚狗咬我,我打不赢就咬狗,为了自保,什么手段不能使?!”
季太公点头:“对,有命才有一切。不是说‘狗咬人一口肉,人咬狗一嘴毛’吗?你咬到的是什么?”
步瑶愣了一下:“我咬到的是友谊,咬到的是服帖。”
“谁的友谊?谁的服帖?”
步瑶诧异地看看季太公:他一定是位有学问的儒者,你看问的话,很有哲理呢。在现代,那绝对是哲学家了。而且,一定是位辩才。
“狗主人的友谊,狗的服帖,嗯,还有别人的畏惧。”
“没损你的名声吗?”。
“太公有眼光,他们说我是野丫头。不过,人前说人,人后被人说,我倒是不在乎。”
“你就不怕嫁不得良人?”
“良人?我相信缘分。有缘有分就开花结果,有缘无份就错身而过,无缘无份就行同路人。”
想起楚俨,亮晶晶的眼睛一暗:
“也许,跟有的人有缘无分,可以成为兄弟。”
季太公哈哈大笑:“小也头没自信心呢。”
步瑶有气无力地说:“和自信无关。喜欢一个人并不想他为难,强扭的瓜不甜不是?成为兄弟相互扶持,也是不错。”
“哼哼,看你样子也不是放得开的。”
“慢慢来。我还小呢。嫁人还有两年。‘天涯何处无良人’,对吧?”
“心胸不错。对了,你的良人是什么标准?”
步瑶莫明地小脸一红:“有责任心,正直,专一的。”
“专一?”
“就是不能纳妾。算了,不说了,太公,给您说话受益非浅呢。”
“我没教你什么啊。诶,鱼上钩了,看吧,直勾一样钓鱼。”
步瑶看着使劲甩动尾巴的鲤鱼,张大了嘴,心里冒出一句:瞎猫碰见死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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