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忍忍，别乱动。”吴二娘一下子也有些手足无措。
江乐亭听到身后一阵衣被摩擦的声响，等到吴二娘喊她，方才敢转过身，一床薄被已经盖在吴大郎身上，也看不到那伤口模样，只能闻到药味混杂着淡淡血腥味儿。
江乐亭午后离开时，还听到吴大郎陪着江乐悠在读书，怎么一下午的功夫，就被打成这副模样？方才匆匆一瞥，吴大郎那身上的伤口可不轻。
“大郎，你怎么了？”江乐亭上前关切地问，吴大郎大概还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把薄被一直拽过了头顶，半大的男孩子已有自尊心。
吴二娘在一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还能怎么样，今天少爷读完书，正和大郎围着院子跑，忽然就口吐白沫摔倒了。少爷身子骨不好，大家都知道，可大郎还是挨了这么一顿打。”说着，吴二娘用手里的帕子擦着泪，一边哭一边道：“本想着跟了少爷，多少识几个字儿，好过我们大老粗。可这字儿还没认识几个，三天两头替少爷挨打，这回少爷自己好端端摔了，也要打大郎。”
“娘，别哭了。”吴大郎将薄被扯下一点儿来，露出一张脸，“皮肉伤，擦了药几天就好。”他口中说着这样的话，额头上的汗珠却是一个劲儿往外冒，呲牙咧嘴的，还在强作笑容。
许是被他这副表情逗乐了，吴二娘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替他理了理鬓边乱发，背对着江乐亭没好气地道：“大半日都不见人影，既然有宋家少爷高枝儿，干脆别回来了！”
江乐亭无奈，自从余娘让她离了厨房，一心照顾江老爷之后，吴二娘对她本来温和的态度就变得恶劣了。若不是顾着吴大郎，怕是连门都不让她踏进来。
看着吴大郎受了伤还有人心疼有人爱，她一下午奔波，吃的还没沾牙，肚子饿的咕咕叫，也没人管。
吴二娘站起身出了屋子，江乐亭小心翼翼上前，生怕碰到了吴大郎伤口，远远坐在一边儿。
“怎么又挨打了？”
吴大郎没回答，被子下面的身体动了动，他的手伸出来，一块草纸包裹着的东西出现在江乐亭面前。
“猜你还没吃过东西，晚上我偷偷留了个馒头，还热着，快吃。”吴大郎呲着牙冷吸了一口气，刚才不大的动作扯动了他的伤口。
接过馒头，江乐亭来不及道谢，先啃了一口，她的确是有些饿的狠了，三口两口，啃完了馒头，又喝掉了一壶水，方才觉得肚子里不那么空着难受。
饥饿中的一个馒头，远比吃饱之后的满桌佳肴更让人感动。江乐亭看着吴大郎，他咬着牙忍着痛，脸上还带着笑，他已经不再像从前贪吃懒做，他知道安慰母亲，也知道照顾别人了。
艰难的环境会让一个人快速成长，这句话拥在吴大郎身上再合适不过，自从吴二受伤之后，他就开始努力着帮助母亲，承担起这个家的重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江乐亭看吴大郎嘴唇有些干，帮他倒了一杯水，方才吴二娘说的笼统，江乐亭只听出江乐悠下午摔了，于是吴大郎就挨了打。
吴大郎喝了一口水，那圆滚滚胖乎乎的脸上挤出一丝不符合他年龄的苦涩，道：“下午陪少爷听先生教课，我肚子又饿又困，好容易忍到结束，我急着去找吃的跑快了。没想到少爷出门走了几步就摔倒了，我去扶，少爷已经昏了，夫人就打了我。”
江乐悠的身子骨很弱，这江乐亭是知道的，年前还找了华阳城中的好大夫来给他调理过身体。江家有这样一个身体如此弱的接替人，非福乃祸啊！寡母弱儿，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吴大郎趴着又哼哼唧唧了几声，道：“我饿了，有吃的么？”
这少年，刚才怀中揣着馒头等着江乐亭，自己却还饿着肚子。
江乐亭抬头四处寻找，从前吴二娘怕儿子挨饿，屋子里总是备着一些零嘴。现在余娘掌家，对物品看管极严，瓜果糕点一类摆放的零食，吃不完就不许再换新的。吴二娘无法再把主人房里吃不完的东西拿来给儿子吃，吴大病卧床榻，也没那些个闲钱来买。
屋子里有段日子无人居住，空荡荡的，江乐亭找了两圈，也没看到什么能吃的东西。
算算时间，已经过了饭时，这个时候就算是去厨房找，怕也是碗归橱食归仓，没有什么可吃的。
好在江乐亭已非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跟着吴二娘那么些日子，只要有原料，做些简单的吃食还是难不倒她的。
本以为这个点儿厨房里应该空落落的才对，进来才发现角落里的小灶台烧得正旺，一个身穿青色衣服的女子背对着她，正认真地照看着火。黑陶锅子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一股诱人的香味在四下蔓延。
江乐亭走进来的时候并未着意隐藏自己，脚步声和开门声惊动了那女子。她回过头，竟是思燕。她的模样让江乐亭大吃一惊，眼窝深陷脸色蜡黄泛黑，嘴唇也干裂发紫，身上的衣服上也沾染了尘灰。这般模样让江乐亭大吃一惊，前不久她见到思燕的时候，她还衣着洁净肤色白净，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模样，对她爱理不理地。
怎地才几日功夫，她就这般模样了？
思燕看到江乐亭一身整洁，嘲讽地笑起来，却因为动作过大，让已经结痂的嘴唇又开始渗血。思燕伸出舌头舌忝了舌忝嘴唇，却让鲜血在嘴唇上蔓延开来，本来青紫的唇色染上一层血色，更衬得她面色憔悴难看。
“怎么，攀上了宋家大少爷，就得意了？不知那宋家的少爷，何时接你过去做妾侍呢？”
江乐亭眉头微皱，低声道：“思燕，话不可乱说。”
思燕的声音不降反增，“怎么，你做得，我就说不得么？一个烧火的脏丫头，若不是爬了宋家大少爷的床，你怎么能捡到江家最好的闲差，整日穿着干净打扮地人模人样，像主子一样出出入入这江家的大门？”
说着说着，思燕那本来灰暗的脸色不正常地泛红，声音也提高了，“爬得快，跌的更快，就瞧你那副模样，过不了三五日就会被那宋家的少爷嫌弃，到那时却看你要怎么办！”
江乐亭后退了一步，拉开与思燕的距离。思燕现在的这个状态，有些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