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朝春 第四十二章 负伤难奏乐

作者 : 念薄凉

及至月上柳梢,谢府偌大的后花园已经是贵客如云,衣鬓生香。

林老贤者并了两位老友赫然在座,令人望而生慕。

王六郎一袭暗红锦衣倾城,依旧是慵懒含笑冷看四周贵女环绕,数不尽的风流洒月兑意。

谢岚并了几位夫人招呼在贵客之间,纵使忙碌可依然彬彬有礼,谦谦君子态。

八王爷司马浩文带着自家的两位娇娘美姬,别是一番惬意。

裴倾也依然在邀,只是他一身青衣,远远的站在人群之外,他初到建康,这世家之宴与他而言,还有些陌生,他不过是一个新科仕子,大家之子也不屑与主动上来攀交,倒是落得个清静。

若说这锦绣阑珊处,唯一格格不入的也有一人,就是这人,让大夫人和谢岚都后悔曾将帖子送了去。

那人就是此时身着棉布白衣,发髻未冠随性散落,只身一人坐在一边大口吃肉,大盏饮酒的吴常。建康新起之秀吴家的药师,却是个医术顶顶精湛的,只是到哪都一副不修篇幅的邋遢模样,却得了好些大家的赞赏,况且吴家乃是行商之家,举凡建康数得上的门庭,哪家没有些铺面生意,虽是出身商家,被世人瞧不上眼,偏偏他家的公子却是个有文采的,原是久售不出的山河图,被他题诗一句,竟然霎时价值万金。

那句诗是“锦笔难画山水意,访遍天下只一人。”

只是这一句,吴家郎君名噪大晋,一时商贾出身的吴府门庭若市,慕名到访的文人墨客不知凡几。是以吴家有了一位隐士郎君,有了一位医术卓绝的医者,一时显赫至极。

大夫人又往那吴常处望了一眼,据说他为人医病不看出身,只为自己的心情,若他不乐意,万金不医,一手银针出神入化,是个真真有本事的。

就在大夫人思索之际,府中的舞姬已经舞完了一曲,惹得众人叫好。

“前年无缘能听得暖曦女郎一曲,今日倒是不知是否有幸,能听一听得了六郎赞赏的曲子?”裴倾上前一步对着恒暖曦打手行了一礼,可低头之际却是望了一眼站在王六郎身后的谢彩衣。

众人听了这声音,都往这边看来。

“郎君说笑了,妾只是略懂琴艺,彩衣妹妹才是深的其中精髓,妾万不敢班门弄斧,让人见笑了去。”恒暖曦含笑福身婉言相拒。

“你这郎君好不奇怪,明知彩衣女郎胜过我家姐姐许多,还提这般的要求,莫不是要看我家姐姐的笑话吧?”一旁的恒瑗可不依了,素手一指语气不善的责问。

这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打断了这方的僵局,只见林老贤人和他两位老友同时往这边行来:“这话在理,恒家小女虽是琴艺不错,但较之谢家娇娇的琴艺那还是略差毫厘的。”

所谓差之毫厘,缪以千里,这句话又是在变相的夸赞谢彩云琴艺之精了。

说吧往身后的两位老者各看了一眼,然后回身对着谢彩衣道:“老夫这般夸赞还到惹了这两个老匹夫的质疑了,这不特带了他们来,让他们也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琴道。”

林老贤人话落又是一笑,只是谢彩衣的脸色,顿时青白,不甚好看。

林老贤者身后的一位蓝衫老者冲着王六郎身后的一众女郎打量了一番,却是扬手在自己头上拍了两下满脸懊丧的道:“久居深山不得出,竟是认不出哪个是那谢家娇娇了!”

闻声赶来的谢岚忙上前一步,给了谢彩衣一个眼神,对着那老者打手端正的行了一礼道:“袁老和旬老驾临谢府,实是谢家之幸,彩衣,还不来见过两位前辈。”

谢彩衣会意,敛群上前一步规矩的福身见了一礼:“彩衣见过三位前辈。”

其他的一众女郎也收了刚才对六郎的轻浮相,皆端正了身子福身行了拜见之礼。这林、袁、旬、姜四位乃是江东有名的名士,如今四大名士聚了其三,她们纵使再骄纵也知道轻重,不敢在这三老面前造次,否则得了一言的不喜,怕是要遭了世人的蜚语了。

倒是另一个不曾开口的旬老贤者广袖一挥,面色不愉的道:“谢家小儿,你就是太重礼节,这不你这么一说,一众的建康贵女哪个还有个笑脸?娇女不笑,怎么把你谢府的花儿给羞了去?”

他这话一出,四周的文士女郎莫不是低头捂嘴窃笑。一时间气氛竟不那么的严肃了。

“别竟扯这些有的没的,旬老匹夫你这年纪都一大把了,怎的还是没改了这一副故作正儿八经的风流样?莫不是忘了我等此行可是专门来听曲的?”袁老也笑着打趣,把目光投向站出来的谢彩衣与一侧观景看戏模样的王六郎。

“王家小儿,你恩师还与我等言道,此女之才不让须眉。如今算是有人和你旗鼓相当了。”

一边的林老贤人白了他一眼,倒是王六郎不甚在意的一笑:“袁老所言不虚,倒是真的与我伯仲之间。”

话虽是这样说着,只是看向谢彩衣的眼神却颇为玩味,让人捉模不着。

林老贤人闻此一笑,笑声豪情爽朗,颇为随意:“既然我这向来狂傲的门生都这么说了,谢家娇娇,你且奏一曲,让这两个闻名而至的匹夫也长点见识。”

倒是谢彩衣的脸色已经是越来越暗,只见她微微抬头,眸中含泪,望向身边的王六郎,哀哀戚戚的唤了声:“表哥……”

这一句娇唤,撒娇与求助的意味深重。

王六郎收回不知落在何处的眼神,终于拿正眼瞧了一眼身边的谢彩衣,面上含笑,声音慵懒:“既然三老同时前来,只为听表妹一曲,表妹也不好驳了他们的面子不是?”

谢彩衣闻言,满脸委屈的单手扯了一下王六郎的衣袖,惹的王六郎眉头几不可见的一皱,只见她面色隐忍痛楚般的将左臂举了起来。

粉丝纱袖随着她抬起的手臂,缓缓的下滑,露出了被一圈白纱布缠住的手腕,连那没被纱布缠住的手面看着还是略微红肿的。

不知从哪里钻过来的谢惜月惊呼了一声,小心的执起谢彩衣的手臂,将那缠着纱布的手腕仔仔细细的看了个遍:“姐姐这是怎么了?肯定是奴才们伺候不周,竟然让你伤着了,不知道姐姐的手现在可金贵着呢吗?”。

边说边往后面一众仆人站着的地方看了一眼,蓝妈妈赶紧的低下了头,免得这个好事的祖宗趁机发作。

谢彩衣却是不理她,往四周看了眼,周围人的眼中难免的都很失望,连着三老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有着掩不住的惋惜和谴责。

“彩衣女郎怕是不想弹琴让我们见识了去,才故意的伤了手腕吧?”出声的是七公主,她正瞪着美目,狠狠的盯着谢彩衣拉扯着王六郎衣袖的手。心中愤愤,就是这个不知廉耻的谢彩衣,仗着与六郎有那么点亲戚关系,见天的粘着六郎,好不知羞!

谢彩衣眼神一变,面上却是委屈的泫然若泣,这个没脑子的七公主,竟是歪打正着,一语道中了她的计量,桃花节一曲本就不是她所奏,今日她又怎敢真的去弹琴?那岂不是不打自招?

“表哥?”谢彩衣求助的又唤了一声:“是彩衣不小心碰上了手腕,今日怕是要让各位贵客失望了,表哥替我……”

她这话音一落,倒是一旁的八王爷接了过去,只见他广袖一挥,折扇一合道:“既然彩衣女郎伤了手腕倒是真的不便再抚琴作曲。浩文素闻六郎亦善这音律一道,只是无缘一听,今日若能有幸听上这么一次,倒也不枉此行。”

他这话一说完,四周附和声起,世间皆言王六郎无所不能,冠绝天下,不过与音律一事,却只是听说,并未真的见识过,今日若是能真的有幸见了真章,也是一件妙事。

谢彩衣又期期艾艾的唤了声:“表哥……”

只是王六郎却没再看她一眼,脸上慵懒的笑意依旧,对于周围投来的期待的眼神却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三位老贤者见此,知道今日怕是听不到谢彩衣的琴音了,再观王六郎,仍是往日那种置身事外的无事模样,知道他怕是也不会真的应了众人之求。

这王六郎素来狂傲之极,一副谪仙般的悠然世外状,又何时真的在乎过别的所言所求?

众人仍是满眼期盼的望着王六郎,可那王六郎却事不关己般的不知将眼神落在了何处。各位贵女眼中的狂热稍退,却仍旧心有不甘的盯着那一袭红衣如玉,眼中有着赤luo果的仰慕和恳求,哪怕是一曲,要让六郎奏来,那也是仙乐。

这厢王六郎随性的眼神却是一愣,嘴角微微翘起,凤尾眼角轻勾,让盯着他看的女郎们都一瞬间都痴迷的呆住。

远处花园勾门处,那站在门外的娇小白色人影,墨发飘逸,正被嬷嬷搀扶着站在那里。

她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却仿若她就是一个世界的安静,让人心安。

四目相接,谢梧沉静如水的眼眸微楞。

王六郎却是优雅的一笑,转头对屈身上前的王北薄唇轻启低低的吩咐了句。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晋朝春最新章节 | 晋朝春全文阅读 | 晋朝春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