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人却不理二皇子的质问,仍自顾说道:“所以我说殿下错了。”
二皇子冷冷地道:“何出此言?”
青衣人温和地问道:“殿下以为状元公是在为谁办事?”
二皇子冷笑道:“大周上下都知道莫安之自幼在卫新元手下参谋机宜,谋略出众。卫丞相纵横朝堂十数年,其间大多手段,均出自这位大公子之手。莫安之虽然从未出仕,名头却享誉朝野。他自小便是被卫新元一手养大,悉心栽培,他还能为谁办事?”
青衣人微笑着又一次说道:“所以我说殿下错了。”
二皇子冷哼一声,静待下文。
青衣人背靠竹枝坐着,依然是那副如同在茶馆中与人聊天八卦时的闲散模样,慢慢说道:“虽然丞相大人一早已经选择了殿下来站队,那状元公自然,还得站在皇上那一方。”
二皇子脸上终于变色,厉声喝问道:“你说甚么?”
青衣人道:“不然殿下以为,莫安之好端端的逍遥公子做着,却为何要去考甚么状元?又为甚么好端端的公主不娶,要去娶自己名义上的妹子?”
二皇子想了想,眼光终落在一旁的卫若子身上,沉声问道:“他为何娶她?”
青衣人回答得轻描淡写,但听在二皇子耳中,却无异于雷鸣霹雳:“自然是因为皇帝陛下手中那股不便于拿到明面上来的力量,需要有人帮他打理操控。状元公既然可以将这股力量打理妥当,那当然就不便再担个驸马的名头了。不然的话,以皇帝陛下的天纵英明,又怎么能放心将这么一股可怖的力量,交给一个附马?”
二皇子虽然尽量压抑着心中震惊,但声音中仍带出一丝难以置信:“你是说……他是……居然是他?居然一直是他原来他娶卫四小姐,是为了向父皇表明心志。”
他当然知道那股隐藏在暗中的可怕力量。在他那位雄才伟略的父皇陛下背后,一直训练着一群叫隐卫的护卫。虽然名义上是叫护卫,但他们干的却不尽然是护卫的事情。他们每一个都具有极强的武力,若隐若现地活跃在大周上下各个角落。他们监察百官,刺探侦查,下毒暗杀,甚至搜罗情报,策反破坏什么都能做,只听命于皇上,只为皇上效忠。专为皇上做一些不便在明面上进行的阴秽事情,是皇上养的一头阴险卑劣而可怕的野狗。却原来,一直在暗中训练教这只野狗的,却是那样年轻斯文甚至俊美非凡的一个人——莫安之。
青衣人呵呵笑道:“殿下果然是个明白人。”
二皇子面上忽然诡异扭曲地抽动了几下,声音低狠:“那今日……”
青衣人淡淡地道:“太子殿下那些拉拢手段,自然是入不了状元公的眼。所以殿下方才派往太子别府的那些人,显得有点多此一举了。”
二皇子狠狠地盯着青衣人,道:“如此说来,本王那班不中用的手下,定然已是折在尊驾手中了。”
青衣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二皇子刀锋般的眼神,依旧散漫不拘地道:“在下实是出于一片好心。殿下想想,若今日卫四小姐果真依照殿下布置,在太子府失踪或是遭难,卫丞相会不会如殿下所愿,将这笔帐算到太子殿下头上去?这倒当真是两说之数。殿下固然是想籍此逼着丞相大人早早做个决断,又岂知状元公何尝不是有人逼着在做决断?”
二皇子脸上终于显出一丝灰败来:“你是说……父皇他……”
青衣人带着轻笑的声音依然清淡如风:“状元公两榜得中,皇帝陛下却迟迟不赐官身,为何?丞相大人在朝中经营日久,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帝陛下若要动他,自然得选一个最最万无一失的人,这满朝上下,除了丞相大人的心月复义子,还有谁能当此大任?”
“状元公大婚之日的风光排场,举世无俩,便是公主附马也没得赐过这般恩宠荣光。陛下对莫安之赐下如此恩宠,是为哪般?想必殿下如今已然明了,但莫安之却迟迟不见动作。如今皇帝陛下虚位以待,又将吕小将军从边塞战场上召了回来,这些是为了甚么?还不是在以皇恩军威,逼着状元公早做决断么?”
二皇子眼中寒光一闪,声音阴沉:“即便如此,莫夫人死在太子府上,与本王何干?”
青衣人叹了口气,道:“殿下还是没有明白。”
二皇子沉着脸,沉默不语。
青衣人道:“皇帝陛下要动卫丞相,是皇上想平衡朝中势力格局,是皇帝陛下对臣子的雷霆手段。若殿下将莫安之逼急了,将二皇子与卫丞相之间的交情攀扯进来,这事情可就变成了天家大事之争。殿下想想,以皇帝陛下的杀伐决断,到时容不容得下你?”
二皇子轻轻一笑道:“父皇如此逼他,也不见他急了。我又如何逼急了他?”
青衣人耐心解说道:“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岂是说放下就放得下的?若不是念着这份养育之恩,状元公又何必苦苦死撑到现在?大周世家权贵恁多未出阁的大家小姐,哪家娶不得,状元公为何非得娶自己的妹子为妻?岂不见卫丞相如今,不是还好端端地坐在丞相位子上么?”
二皇子心中一动,转过脸来扫了卫若子一眼,对着青衣人冷笑道:“尊驾莫非是想告诉本王说,莫安之对这卫四小姐,真如外界传闻一般:爱若性命?”
青衣人笑着反问道:“殿下不信?”
二皇子慢慢坐了下来,探手在琴上轻轻一抚,长琴“铮”地一声,带着一股肃杀之意,划破了眼前诡异的空气。
随着这一声琴响,四下里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声音,墙头之上竹林之间,倏然出现了许多人。这些王府中的护卫高手,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集结在侧,趁二人说话之际,悄无声息地将三人团团围住,伺机待命。此时听到二皇子以琴音为令,尽数冒了出头,箭驽森森,杀气凛然,应变不可谓不快。
场面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二皇子面上恢复了之前的温润平和,淡淡说道:“莫安之今日若能为了他爱若性命的卫四小姐,来本王这王府里走上一遭,本王便信了。”
青衣人沉默了一下,突然叹了口气道:“在下说了这般多话,就是为了不想打架,为何殿下还要如此相逼?”
二皇子慢慢地道:“若尊驾今日连打都不打一场,便想从我这王府从从容容将人带走。今日这事若是不慎传了出去,今后这上京城里的人,将如何看我这皇子府?”顿了顿,又道:“诚如尊驾刚刚所言,这是父皇与莫安之那厮之间的拉扯,我这做儿子的,自然是不便插手了。但今日莫夫人在太子府失踪,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只要尊驾与莫夫人开不了口,我倒要看看,那莫安之能有甚的本事,找到本王头上来。”
青衣人认真地想了一想,点了点头道:“说得甚是,杀了我与夫人,殿下或者有可能将之嫁祸给太子殿下,说不定正好籍此事将莫安之收为已用,与其携手同盟,一致对付太子。有如此好处,确也值得殿下冒一冒险。
他慢悠悠地将话说完,似乎并未看到身周这些杀气腾腾的护卫高手一般,举手伸了个懒腰,然后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与二皇子相对而立,又缓缓说道:“若殿下如此低估皇帝陛下交给状元公的那股力量,便请殿下试着拦上一拦罢。”说完这句,他转过头冲一旁的卫若子招了招手:“夫人请了。”
一直坐在一旁,愣着神听得满头雾水的卫若子,听到他的招呼,傻乎乎地半张着嘴,极其听话地站了起来。
二皇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眼睁餐看着二人在一众弓驽箭手的虎视眈眈下向外走了出去,却迟迟没有将阻杀的命令下了下去。临到门口,青衣人向二皇子拱了拱手,笑道:“殿下终究还是个聪明人,既如此,那状元公还有一句话叫区区转给殿下:拙荆调皮,多有叨扰,莫某在此谢过了。殿下今日照抚之情,莫安之记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