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是这次养伤时,杜沛然送给她的护心镜。
上次在京郊被马贼刺了个透心凉,差点没把小命给交待在那了。杜沛然嘴里虽然没说,但卫若子却看得出来,他为了将自己这条小命从阎王手中抢回来,怕是耗费了不小的心神。刚醒来那几日,自己虚弱得连动个手指头都是要死要活的。而杜沛然那丫表面虽然装得轻松,脸上的紧张忧虑却是做不了假。那几日他寸步不离地守在她床畔,小心观察伤情,直恨不得把眼神儿给绑在她脸上才敢安心。
待伤势好转,手脚能动的时候,卫若子才发现自己胸口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块镜子。她嫌它笨重碍事,当时就想给摘了扔了。结果杜沛然伸手一挡,道:“别,你可别糟蹋了这番心意。这可是人家特意送来给你震魂守魄用的,轻易可摘不得。”
见卫若子撇嘴鄙夷,才半是玩笑半是恐吓地道:“这次若有面护心镜替你挡着,也不至遭这样一番大罪。你要不想死,还是戴着的好。”
卫若子上辈子虽然给各种仙侠玄幻网文们给熏陶得神神道道三观不正,这辈子也身体力行地刚经历了把穿越事件,但叫她相信凭一面破铜境就能把魂魄给震在身体里面,她觉得这种行为还是太过幼稚了点。但人家既然说了是“一番心意”,她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没心没肺。将就着被它在胸口压了几日,等到身子一活泛自如时,便迫不及待地摘了放在随身的小包包里。
以卫若子的性子,叫她一天到晚在胸口挂这么一面铜板板,还不要她老命了?好在杜沛然当时说得随意,她也就没完全当回事。能把它随身收藏,也算是对得起这丫的“一番心意”不是?
怪力乱神之说,对卫若子这种穿越客而言,也不是全然不信的。卫若子不以为意,主要还是因为这面铜镜样式太过朴实了点,朴实得跟街上货郎们挑担中的铜镜们一般无二,甚至显得还要更加古旧无用一些。镜面黯淡无光不说,正面还刻了些斜线直线,线旁细密地刻了些看不懂的文字。因为有着这些刻痕,索性是连人影儿也照不出个大概来。亏得杜沛然说这是块护心镜,她才不至于太过纠结于它的不务正业。
卫若子之所以这会儿想起它来,是因为这铜镜背面靠外围处还环嵌了八块刻着涡纹的透明晶块,围着正中钮乳那块巴掌般大小的晶块,透出底下的四个古篆。这一大八小九块晶片镶在背面与铜镜浑然一色,像是普通的水晶片。卫若子拍脑袋,是懊恼自己之前为毛没有想到:既然是水晶片,那么将就着撬出来当放大镜用,应该也是使得的。
孙五见到那块铜镜时,万年不动的脸上居然变了一下颜色。待到卫若子找他要过匕首,举刀便欲往那铜镜上的水晶片儿开凿时,孙五同志终于淡定不了了。
他劈手便将匕首夺回手中,眼中带着明显的怒色,沉声喝道:“你要干什么?”
卫若子莫名其妙:她的动作目的性这么明确,他难道看不出来?看不出来他抢刀干嘛……对哦,他干嘛抢她刀?
孙五那里却已压住了脾气,声音又回复了淡定平静:“若我没看错的话,这镜上所嵌之物,应是世间早已绝迹多年的冰瑰水碧。玉上所刻‘同人’、‘归妹’等字样,皆是失传已久的易经六十四卦的卦名。”他看着卫若子,眸色暗沉,严肃说道:“你这面铜镜很有些来历,还是莫要轻易损毁的好。”
卫若子第三次张开“O”型嘴,摆出吞食驼鸟蛋的造型,目光呆滞地从孙五脸上直直地平移到自己手中:敢情这块破铜板板还真——TM是个宝贝啊……
孙五想了想,终于还是从身上模出两块剔透的水晶片,道:“我这里有两块晶玉打磨的坠子,你看看能不能用。”
卫若子眼光在孙五身上扫了扫,低头将铜镜扔回布包里,再将布包重新背回背上。然后才伸手从孙五手中接过坠子,将两块水晶坠子抓在手中不住地摩挲把玩,却并没有将它装到匣子上去的打算。
孙五知道她心中在思虑着什么,也知道她心下已然生疑。也不多话,随手劈了根粗枝,比着匣子大小重做了块板子。将原本孔洞开得过大的那块给换了,按着水晶坠的大小钻了两个两眼宽的小孔。从卫若子手中接过晶坠,嵌好在那面板之上。再将两眼凑近去看时,果然便见匣中小人儿果然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生动更加活灵活现地在眼前动了起来。只见它一忽儿在脚上绑上两根高跷,妄想趟水而过,结果,沉了;一忽儿推出个投石机,妄想将自己投射过岸,结果,投石机掉到水中,把它反射了回去;一忽儿又竖个大弹弓,妄想将自己弹过去,结果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弓弦将它拦腰切断……各种奇思妙想的过河之法,各种匪夷所思的悲剧下场。
“你想必也看出来了,这两个坠子虽然是小玩意,确也不是一般人能配得起的。你心中起疑,当是自然。”孙五叹了口气,将目光自匣内已然静止不动的线条人身上,移到了卫若子脸上。他语气认真诚恳:“一,你昨日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事实上,我并不像你所以为的那般……落魄。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银子的问题。
“二,之所以一直没有打断你,是因为确实也想看看你究竟能做个什么东西出来赚取银子。你很聪明,这个匣子做得也很有趣。拉去街头,定然也能如你所愿,让人观之如潮。想来即便你只让人花一文钱看一次。用不着几日,咱们也能赚够去上京的盘缠。”
“但我们明日不会去街头这般行事。这个匣子做得确实精彩,但也就是因为太过精彩,所以我们不能被它拖累。”
“因为第三,我昨夜解囊散银打发走恶丐,并非是出于一番急公好义锄强扶弱之心。我之出言挺身,只因为我刚好在躲避官府的搜查。不瞒你说,渝洲城的戒严,有一部分,是冲着我来的。”
“事实上,自昨日起,九处城门附近,客贩走卒们滞留之地早已是渝洲府严加防患之处,稍有异动,便会引来大批官兵前来搜捕。我昨夜那般做,只是为自己打发掉一些麻烦而已。”
他伸出手指抬了抬卫若子的下巴,与她四目相对。月色星光在他深暗的眸子里泛出清润的光辉。孙五缓声问道:“我如此解释,你可满意?”
卫若子被动地看着他那张木然不动的脸,脑子有点乱,目光还有点呆滞。听他如此发问,怔了片刻,便学着他的木然神色,也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孙五的眉头便挑了挑,道:“你还没有完全弄明白。不过也不用着急,今天太晚了,先睡了罢。好好想一想,明天再决定:是否还愿意与我同路,一道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