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她从来没见他有这么虚弱过,他的肌肉紧绷轻颤,后背往上佝偻着,脸色黯淡无光彩,头发也是凌乱地耷拉在前额,这样狼狈的他,让她的心泛上一丝丝疼痛。
扭头看到她在外面,关河洲眉头一紧,有些慌乱,像是在掩盖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连忙把马桶给冲水了,双脚瞬间恢复力气,腾地站起,看得出,他剧烈的动作有些勉强和吃力,他瞥她,嘶哑地问,“怎么没走?”
以为她走了,所以就放任自己虚弱,因为她看不到。“那个女人真是关宇阳的女朋友?”
他见过各种各样的她,多数情况下她都比他更狼狈更难看,但是那是最真的她。
一直觉得他是最藏不住心事的,原来,他们都错了。
这什么回答?是啊,还看不到吧?彩痛看也。
“古克赛,谁惹你了?”
明明是怕他感冒,偏偏她要骂他暴露,给他穿衣的动作绝对称不上温柔,因为两人身高悬殊,她踮着脚困难地举着手,又不愿挨他太近,他却一动不动,连胳膊也不抬一下,眼里满是戏谑的笑,呼吸里除了酒气,还有纯净的男人味儿,连那该死的恶心的呕吐后的气味都带着让人着迷的因子,白宛央的脑袋醺醺然,奇怪了,明明是他喝了酒,怎么她也感觉醉了,酒气也是会传染的吗?
她值得最好的男人最好的呵护!
“你!”
面子就那么重要?
车嫂拿着从园子里捡来未修剪的花枝走来,看到她站在屋檐下仰头看天,便上前搭讪,“白小姐,外头不比屋子里,空气太凉了,您穿的有些单薄,这秋天啊冻一冻是好的,冻得过火就不好了,年轻的时候没感觉,等老了就腰酸腿疼的全都上身了。”
他想他的,白宛央也在想自己的。
车嫂盯着她背影猛瞧,这个白小姐,初见并不会给人留下太深的印象,她不像别的女人穿着漂亮裙子,见她这几次,她都是衬衫长裤,利利落落,清清爽爽的,走路也挺快。她面上总是那种淡淡的表情,有些冷,不太喜欢跟人交往的样子,可真的跟她相处一两日,偶尔聊上几句,又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淡雅从容,不娇柔不造作,很真很直,大大方方的,嘴角喜欢抿着,不爱笑,难得她心情好对人微笑一下,很有倾城的魅力,这时才会让人惊觉,原来她也可以很美!
车嫂把餐盘给她,无声无息地退下去。
她执着地催着。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前去。
“车嫂,关先生醒来后要问起我的去处,你就告诉他一声,他不问的话您就别说了。”反正在他心中她也没什么地位,他何必理会她的行踪。
于是他把话说得更直白易懂一些,“虽然你是我老婆,但并不代表你可以随便替我做什么决定,夫妻之间需要有各自的空间这点很重要,所以,我的事情,不该你管的你少管为妙,免得伤了大家和气。”
“你自己不是有手?”
这样的美不会突兀不会强势,很坦然,随着感情的表达自自然然地释放。
“是啊,看不到吧?”
“不会吧,我什么时候惹你了?”
“我去上班。”
“既然你知道他们的事儿,怎么不跟大家说清楚?师傅还在一头热地撮合你们,操.了不少的心,可你倒好,抱着葫芦不开瓢,害我们白费一场感情!关大队也有错,他要么跟那女人彻底划清界限,要么就不要拉着你搀和进去,搞什么三角恋嘛!害你被温西乔给欺负,这都要怪他!”他越说越激动,气得不轻,“这账,我早晚得跟他算算,别看他是上级,我不怕!我要给你讨回个公道!”
“放开你就够不着了。”
那女人卖的是演技,她卖的,是身。
“是啊,离冬天也不远了。”
“克赛那小子你觉得怎么样?”
希望关先生能够好好待她。
办公室里,只有古克赛一人,看到她萎靡不振地进来,坐下,歪在桌子上想着心事,古克赛走到她桌子对面坐下,“小央。”
似乎,他也不抬确定。
她挨着玻璃墙,凑近,继续看着外面。
等了一会儿,关河洲模到口袋,掏出一包南京和打火机,信手抽出一根,点燃,缓缓地抽了起来,中途还低头看了看腕表,一只手扒开袖子,用牙齿咬着烟,眯着眼,看完了时间,又抬头继续看白宛央这边,狭长的眸里深藏万机,又好似不带任何感情似的,看他那万里挑一的模样,那雕塑般的完美造型,真的很有帝王的感觉。zVXC。
“先?然后呢。”他故意挑她语病。
关河洲把户口本拿走了,领结婚证不都要夫妻双方去民政局办理手续吗?还有九块钱的工本费。这钱他肯定会掏,可是她人,真的不用去吗?
她惊愕不已。
“好了好了,我都不气了你还气什么?”她在他肩上啪啪拍了两下,半开玩笑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我呢!”
白宛央端着餐盘来到床前,推了推闭着眼的关河洲,“吃点东西吧。”
“司机出去办事了,还没回来。”
“抱着你呢。”
他也不进来,坐在车子引擎盖上,长腿随意地搁着,看上去慵懒又性感。
关河洲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她殷切期待的眼神,不想动的身体还是坐了起来,吃倒是吃了,果然是一点点,想必是真的没什么胃口的,白宛央看着碗里几乎没动的粥,也不好再劝他吃了,她替他给吃掉了。
白宛央知道是车嫂,过去开门。
“不想!”
他在看她吗?
“不要嫌我暴露吗,现在就给我穿。”
他为什么就不能把最真实的一面展示给她呢?
她作势转身,腰间闪电般箍上一只铁钳。
她被看得瞬间失去了力量,很没骨气地软了声音,“别闹了,快把衣服穿好,你……你倒是快点啊,算了,你爱穿不穿,我走了。”
“没胃口。”
白宛央含糊地回答,压根没听进心里去。
这跟他花五百万找人演戏有什么不同?
白宛央不由地缩了缩脖子,看看天,快要下雨了。
“这都到秋天了啊。”怪不得这么冷。
她来了,他就演戏给她看,因为她看得到。
她来这么一出很有女王范儿。
“你放开!”
让楼庄海啧啧称叹,女儿出息了。
白宛央指了指这玻璃,“干爹,这玻璃从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是吧?”
他凌厉地将她带到身边,用力一提,身体紧紧地黏在一起,她与他齐高,视线在同一水平线上,近看,他的瞳孔竟透着一缕蓝光,幽幽森森地看着她,让她顿时胆战心惊地想逃,“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哈哈哈,你脸红了哦,哈哈哈……”
到了治安中心,白宛央还在想着这事。
“什么叫算是吧?到底是不是啊?”
最起码,胸口下这颗跳动的心还是她的!是她一个人的!她只要守好,不要让他给侵略霸占。不然,她将一败涂地!
白宛央步行了半个小时才找到公交站牌,车子晃悠悠的走着,她困得睁不开眼睛,脑子里却是不停地运转工作着,她要结婚了,跟关河洲结婚了,看别人结婚都是提前几个月开始忙碌筹划,选影楼拍婚纱照,选酒店,写请柬,婚礼,度蜜月,有钱有势的人家还要婚礼彩排,光是婚礼就要在好几个地方举行,宾客一拨拨的迎来送往,宴席连续办三四天的都有,那场面很是风靡,恨不得让所有人都参与进来享受婚姻的幸福,当然了,结婚是一件大喜事,经济能力允许范围内再怎么铺张浪费也无可厚非。
下楼,走过客厅,屋门敞开着,一阵冷风刮进来。
不像在说笑。
可关河洲不悦了,他是个很爱面子很大男子主义的主儿,没有哪个女人敢这么嚣张地约束他的自由,他当场变脸了,阴测测地盯着她,缓缓地说,“白宛央,我警告你,同样的事情,不要再做第二次!”
“没事,我想一个人走一走。”
白宛央爆笑,看到了从楼上下来的楼庄海,她叫,“干爹。”
白宛央一开始并没打算出去,可一看到他很大爷地吞云吐雾,她无法淡定了,打开门直直地走到他面前,二话不说,伸手就将他嘴里的烟拿掉,狠狠扔到垃圾桶里,吃喝嫖赌他就差一个赌没占全,吸烟跟吸毒性质差不多,都是慢性自杀,他就不能好好对待自己身体吗?早上又是呕吐又是胃痛的,吃了药稍稍缓解了疼痛,他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什么破记性!
“白小姐……”
这样的美埋得很深,可以说是对自身的一种保护,也许是她本身如此,也许是她刻意隐藏了自己,不管是哪样,肤浅的男人根本无缘见到,只有用了心用了真情的男人才会将她一层层剥开,发现最真的她,最美的她!
大白天的,什么良辰美景!
把餐盘放到一边,看他已睡着,她顺手为他盖上被子,他长胳膊长腿的不老实地露在外面一大截,她给他放回去,掖好被角,又去把窗帘拉上,房间里顿时变得昏暗,她走到床头去拿水杯,动作明明很轻,他闭着眼却能感觉到,准确无误地握住她的手腕,往他那里拉了拉,“别走,你也睡会儿。”
“小央,小央……看什么呢?”楼庄海顺着她眼神看过去,一辆世爵正在倒车,也不看那块竖着的黄色牌子,明晃晃地写着专用停车位五个大字,就堂而皇之地停了进去,这谁呀,太目无法纪了!他气势汹汹地站起,刚想走出去教育那人一顿,下一刻,车熄火了,电开启剪刀门设计造型的车门开了,双门打开后是相当的拉风,像极了天使的翅膀,从车里下来的高大男人瞬间浇灭了楼庄海的气焰,这人,不是那谁吗?
“不懂情趣的笨女人。”关河洲咕哝着坐起来,伸手够到药瓶和水,很熟练的倒出一粒药和水吞下,躺到床上,仰头就睡。
脸上的表情变化更是精彩纷呈,吃惊,狼狈,尴尬,躲藏……
他又说,“别担心,我就算想做什么也没力气。”
“如此良辰美景,不想做点什么吗?”
她一怔。
楼庄海应了一声,走到古克赛跟前的时候用探寻的眼神深深地看了他几眼,古克赛有些发怵地退了退,低头,放在大腿上两侧的手紧了紧,抓了自己的警帽就往外走,差点一头撞到玻璃门上,打开门飞快地消失了。
她将手缩回,淡声道,“我不困,你睡。”拿了水杯就走,脚步有些虚浮,身后的注视让她凄惶,心里始终被一片挥不开的浓雾笼罩,她和他,真的要走到那一步吗?她若是答应,就算是把自己卖了,唯一得到的好处就是把关宇阳救出来。
白宛央心里是感动的。
“嗯,很好。”
“温西乔?嗯,算是吧,怎么了?”
因为关河洲那笃定的眼神,就是在盯着她。
“快点了,就吃一点。”
叩叩叩的敲门声。
他摇摇头。
“干爹,古克赛怎么了?”白宛央这才发觉他的异常。
性质都是一样的。
“小央,我跟你说件事。”
“我厚衣服都在箱底呢,还没来得及晒,怎么一下子就到秋天了。”白宛央兀自嘀咕着,她将衣领竖起,手抄口袋走下台阶,车嫂看她这架势,“白小姐,您这是要走吗?”关先生没吩咐她备车,就说明他不知道她要走。
她这是关心他,她连这个权利都没有?
“吃点吧,胃会舒服一点。”
他音调极低又有些慵懒,双手托着她,没有想要放手的迹象,也不知道是耍酒疯还是在装无赖,要耍酒疯也说不过去,那就只有唯一的解释了,白宛央没什么好心情跟他玩笑,迅速帮他把衣服穿好,他大步迈开,几步走到床前,把她放上去,眼看他也跟着压下来,白宛央撑住他胸口把他推开,“你先把药吃了。”
临近下班,古克赛还没回来,不知道躲在哪儿独自伤怀呢,楼庄海越想越对不起他,他想悄悄地问问白宛央对古克赛的看法,如果她对他没意思,那小子也不用默默地等下去了,一个人韶华苦短,可经不起再等她几年,他这个干女儿对于感情这事儿很不开窍,你不点透她根本不知道,想等她意识到那一天恐怕有点儿渺茫。
“温西乔喜欢关宇阳,关宇阳对她也不错,可能没她喜欢的程度深,就是这样的现状,我说你……”她被他聒噪地打断了自己的思路,不满地抬头,一看,古克赛满脸都是平时不多见的严肃,深邃的眸望着她,鼻翼呼哧呼哧地微掀着,有些动气了。
“蹲下来一些!”她快要晕倒了,耐心也没了。
他依然岿然不动,倒是头垂下来少许,明亮的双眼凝视着她粉扑扑的脸。
他身上的浴巾都掉到了三角地带,她认真往下一看都能看到那里茂盛的丛林,一块块精悍有力的月复肌让她脸红心跳,这些赤果果的诱惑,如果他不是病弱得够呛,她肯定怀疑他是故意的,故意把最美的自己炫耀给她看,好刺激她。
“嗯,你说。”白宛央侧对着他看向外面。
白宛央被他阴阳怪气的样子弄懵了,心里怪不舒服的。
关宇阳是他最中意的女婿人选,他一心想着撮合他和小央,古克赛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心里肯定不好受吧?唉,他这个做师傅的,真是不称职!
“嗯?”
他这是为她抱不平呢。
白宛央昂着头,很认真地看着他说。
古克赛俊脸通红,从耳朵到脖子,全红了。
真是邪门了!楼庄海心想。
白宛央没好气地取下浴室里张挂的睡衣,走过去披在他身上,“暴露狂。”
都说商场中人都有十七八套面具时刻戴在头上,她又不是他的竞争对手,他干嘛戴那些虚假的面具给她看?有必要吗?
两人是各怀心事,幸好最近工作不是太忙,不然不出岔子都不可能。
关河洲一件修身呢子风衣,搭配牛仔裤,低调深色系也无法湮没他隐喻般的优雅和超凡月兑俗的超然,他像是一个磁场,强势地吸引着周边所有人的目光,而他本身,冷峻坚毅,轻薄的嘴唇紧抿着,透露出一丝傲慢和一份不与外人知的清棱。
再想想自己,她有些失落和茫然。
“没有然后。”
“没怎么吧,他小子就是这么神经质质的。”楼庄海若有所思地坐下,古克赛再过两年就满三十了,这几年,他不是没有晋升的机会,都被他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却了,那时候他以为这小子恋旧,安分守己的,现在看来,他是放不下小央才是正解,他有这心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竟瞒了这么久!
那他娶老婆做什么?
再说了,她现在又不是他老婆,老婆这个词是他可以叫的吗?
两个红本本在她面前晃了晃,他把其中一本丢给她,她手忙脚乱地接住,一看,是结婚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