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静妃娘娘站在池子边努力的探出身子将荷花上微微发黄的花瓣一片一片的摘下来,显得极为细心,不知为何这半边池子的花凋零的都很早,别的都还生机勃勃,这里却已经有了枯萎的姿态。
“娘娘……你看,这些织女……”关娘终于开了口,已经在后面跪了半个时辰了,再这样下去就算把腿跪断了也没人理。
“我说过了,不需要……”声音轻而淡。
“娘娘素来以善良闻名,今儿你若不要她们,皇上只会砍了她们的脑袋的……娘娘,这两个织女也是宫外来的……”
她说的是‘也是’。
静妃听了这话终于停住了手,回过头来看着锦绣和洒洒。
“你?知道为什么这半边的荷花凋谢的这么早吗?”静妃用手指着锦绣,语气里有点淡淡的刁蛮。
锦绣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冒汗,她是织女,又不是种植荷花的,怎么会知道这些,可是没办法还是硬着头发站了起来。
“回娘娘……这些……”她只觉得生死悬于一线,再瞟了那池子一眼才有了想法,“这些荷花终年生长在这亭子的阴影下,在亭子的遮挡下自然就比不过那些整天承接雨水和阳光的茂盛,也就凋谢的比较早,如果……”锦绣沉住气,事到如今也就一锥子的买卖了,成则成,败则败,“如果奴婢没猜错的话,这些荷花开的时候也是稍微早一些的吧……”
静妃站在锦绣面前半天没说话,关娘后背上的汗突突的冒了一层,只觉得这丫头真是胆大,怎么进了宫也还是如此没规矩,心里盘算着究竟该怎么样替她开月兑。
“是,你说的没错!”静妃说着视线又慢慢的停留在自己的荷塘上,“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你们留下吧,明天再过来……”
锦绣提到嗓子眼的心咣当的一声落下,然后安然的随着关娘回了自己的锦院。
已经是戌时,锦绣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洒洒那丫头说是去打听点事情,现在还没回来,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
正想着,门很小声的被推开,锦绣看到洒洒急匆匆的坐到凳子上喝了一口水,“哎呀,渴死我了……”
“洒洒,你去哪里了?关娘不许我们在宫里随处乱跑的,万一闯了祸是会掉脑袋的!”
“你怕死啊?”洒洒眨着眼睛问道。
锦绣沉思片刻,慢慢的说,“以前不怕,现在怕,我必须要好好活着,你也是!”
“好了,就咱两个人,你就别这么严肃了。你放心吧,有将军在就没事,他答应过你会护你周全的!我呢,就更没问题了,我同将军从边疆回来,他就直接把我扔在鸢州了,虽然以前进过几次宫,但都是偷偷的,所以没人见过我的,放心!”洒洒拍拍她的肩膀豪气的说道。
“对了,洒洒,你弄清楚了静妃的事情了吗?我觉得她这个人好奇怪,明天应该怎么办啊?”
洒洒听到这个话,重重的叹一口气,“锦绣,我告诉你,咱们这次是真的倒霉,要伺候这么一个奇怪的主子,说不定哪天就会被连累了……”
“奇怪?静妃奇怪?”锦绣问。
“对啊,你没觉得吗?我今天打听到了,这个静妃娘娘大有来历,真是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来,我给你慢慢讲!”洒洒小声地说着,两个人也就关了门、吹了灯躲到了被窝里。
要说,这个静妃娘娘的来历,恐怕整个皇宫里没有人是不知道的吧!想当年皇上为了她三天没上朝,三天过后愤怒不已的下令将其斩首,却又在法场之上亲自将她劫了下来,总之历代宫廷、君王都没见过比这更离奇的事件。
静妃本姓白,名唤怜儿,家住杭州。父亲是当地的正四品知府白州,终生清廉且只有一个妻妾,一家人甚是幸福。这白怜儿也是从小在蜜罐里泡大的,不仅聪明伶俐,更是擅长诗词、歌舞,在当地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白州是个勤政为民的好官,杭州地区也多见莲花,每年采莲之时白州都会带着自己的女儿一起去体会民间疾苦。白怜儿也很喜欢这事儿,年年盼着采莲,每次采莲之时她都欢欣雀跃,也就学会了一种可以踩在晃动的小舟上穿梭于莲花之间舞蹈的技术。每每采莲之时,她都会穿着最宽松的白色长衫,披散着头发在小舟上尽情歌舞。
这舞蹈,不仅是跳给采莲的民众看的,更是跳给自己的心上人看的。
一来二去,白怜儿和一个叫做李岸的男子就情投意合的好上了,两个人也约定了“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的誓言,白州也没有反对这门婚事,只觉得女儿能开心便是幸福。
可是,未曾料想到的是,元嘉五年,渫王南下巡游,路过杭州,偶然看到小舟上灵动妩媚的白怜儿,便立刻下令查找此女,并震慑民众,甚至不惜下了挡我者死的圣旨,终于在同年遂了心愿把她带到了皇宫。
后面的事情就再也无法用任何的喜悦来形容。据说,白怜儿离开不久,李岸就投湖身亡,音信全无。白怜儿从此再也未曾露出笑颜,纵然皇上对她再好,送她再多的东西,宫殿、珠宝她都不屑,只是喜欢荷花,皇上便给她造了全国最大的荷花池子,只为博红颜一笑,却从未如愿。
后来,白怜儿改名“静妃”,和他们的誓言一样也是取自《齐风南山》中的“静言思之,不能奋飞。”并且守身如玉多年,现如今仍是处子之身,皇上为这事也曾苦恼过,软硬兼施却从未得逞。
因为得不到,所以也就越发的喜欢,越发的想得到。
从此后,静妃便终生与一大片的荷花池子为伴,不歌不舞不与人交道,整日吃斋念佛,偶尔吟一两句凄凉的诗词,被三千佳丽视为眼中钉,却仍安然的我行我素。
这或许是一个锦绣听过的最悲凉的故事,不知不觉眼角的泪滴就湿了枕巾,不过她也庆幸,遇上这样的主子,不是霉气,而是福分。
重感情,就是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