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送优瑞亚坐上的士返回孤儿院后,我一个人来到了勇士桥。再次站在这里,迎着河风,感受着一头长发在风中轻扬起舞,看着灰白色的桥栏在红绿蓝三色霓虹灯的照耀下闪闪发亮,我的心情格外复杂。二十二年前,就在这里,我的父亲率领艾威尔军与罗曼梅斯军展开了生死之战,最终我的父亲战败了,曾经属于我的国家也灭亡了,如今这里却成了罗曼梅斯军攻城大捷的纪念地,对我来说,这是何等的讽刺与悲哀啊!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这座桥有特别的感情了,并不是因为这座桥的历史是从我出生那一年开始计算的,而是因为我父亲、我哥哥和一批艾威尔族人的鲜血就曾经流过这里,他们的英灵就埋藏在这里,他们浴血奋战直至壮烈殉国的那段悲壮历史就铭刻在这里!
我放眼向大桥四周望去,虽然眼前看到的是在苍茫夜色下的道路、房屋与河流,心中却在怀想当年父亲指挥大军与敌对抗的情景,心潮起伏,百感交集。爸爸,妈妈,哥哥们,现在你们到底身在何处呢?
正在我黯然神伤之时,放在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拿起手机一看,居然是上校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我一怔,心里莫名地慌乱起来,我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下,然后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在耳边轻声应道:“喂?”
“海伦·摩尔。”上校沉稳而富有磁性的男中音便传入耳中,又让我想到了那天做噩梦时耳边传来的安慰之声。
“……是,上校,是我。请问您有什么事吗?”我有些失神地应道。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上校竟然在问候我?我难以置信地有些结舌道:“呃,还好,已经好了。”
“嗯,那后天可以上班了吗?”
“呃,可以,应该可以……上班。”我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嗯,明天就休整一下,我希望后天能准时在办公室见到你。”上校带着惯有的命令口气。
“是,上校。”我也习惯性地应道,突然又想到什么,便在上校几乎要放下电话的同时喊道:“呃,上校……”
“什么事?”电话那头传来上校的应答之声。
“我……那天,真的很抱歉,没有跟您请假,给你添麻烦了,还有,就是谢谢您帮我安排了单人病房和……”我在讲到“您曾经安慰我”的话时,却不知该不该说了,只好张口结舌地又顿住。
只听手机那头也静滞了一下,然后上校说道:“嗯,不用客气。鉴于你是因病旷职,会按病假处理,但你的旷职的确影响了工作,所以这个月的奖金会扣去。此外,你周一早上上班时还需将旷职的具体原因与改过措施写份书面检讨交给我,希望你下次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是,上校。”我低声应道,手机那头干脆地传来了“咔嗒”一声挂断声,我将手机从耳边放下,看着屏幕逐渐变暗,心里却依然慌乱个不停,好几天没见上校了,他的声音竟让我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想念与依恋,特别是一想到他曾经握着我的手,喊我海伦,一面安慰我一面为我拭去眼泪时,我更有种想要见到他的冲动,虽然我知道这也许是任何人在那种场合下都会做的事,但仍止不住满心的感动。
突然,我是艾威尔族人的事实像针一样刺我了一下,我迅即冷静下来,赶紧拍拍自己的脸,使劲摇摇头,将手机放回口袋,自语道:“不许胡思乱想,你都要辞职了,还在乱想!”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一个略带戏谑的男声:“我们的海伦小姐,又因何事一个人在这里守望长河啊?”不待我转头,就见一个高挑的身着深灰色休闲式连帽防寒服,将帽子戴在头上,两手插在衣袋里的男人就已经走到我身旁,微斜着目光俯视我,墨黑的眼眸在大桥彩灯的反照下熠熠生辉,浅绛色的唇边勾着一抹不羁的笑容。
“信差?”我眨眨眼睛,诧异地叫了出来,随即有些紧张地向身后望了望,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在这?不怕军警吗?”
他又是一笑,看着我说:“谁叫我又看见你在这独自凭栏呢?只好舍命陪美女了。”
我也抿唇一笑,说:“好长时间没见你,最近好吗?”
他将两臂放到桥栏上,眼神悠远地望向河面说:“哎,最近辛苦得很哪!因为人手不够,损失惨重,现在的工作难度很大。”
我轻叹了口气,理解地点点头,也看向河面。只见他微微转头,低声问道:“听说摩尔院长已经被释放了?”
“嗯,上个星期被放了。”我点头低声应道。
“那不是好事?你也不用担心了。怎么还一个人在这闷闷不乐呢?”他问道。
我无奈地笑了笑,各种滋味堵在心头,却无法回答。
“好啦,别想了,要不要跟我去一个地方,让你开心开心?”他眨着黑眸望着我。
“什么地方?”我问道。
“好地方,至少不像这这么冷,看你的脸被风吹得都没血色了,来吧,跟我走。”说着他就冲大桥左侧一摆头,示意我跟他走。我犹豫了一下,但看到他眼中的真挚与笑意,还是迈开脚步跟着他向前走去。
刚走没两步,他就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我说:“你带了手机吧?最好把它关掉,避免被追踪。”
我明白地点点头,拿出手机,因为手指冻得有些僵直,所以很费力地才按下了关机键,随即我将手机放回衣袋,然后搓着手呵了口热气,便准备将手放进羽绒服口袋中跟他走。
不想,他却不由分说地拉起我的左手向他右边的衣袋里一塞,然后倒吸一口冷气似地“嘶”了一声,故作惊奇地看着我说:“哦,你的手可真冰!”
我忍不住一笑,同时想把手抽回,却感到他的大手一把将我的手整个包住,牢牢地牵着我向前走去。
虽然觉得和一个男生拉着手并排走有些别扭,但我也知道这样走可以扮作情侣,不引人怀疑,而且他的紧握着我的手很暖,一瞬间就融化了我手中的冰度和僵硬,也短暂地驱散了我心中的孤寂之感。
与他并排走下了勇士桥,一直走到桥下沿河而行的公路上,看到橙黄色的街灯下左边一条幽深的小巷,我想起这里正是原来他冒充乞丐冲出来撞倒我的地方。我抬头望着他,只见他被帽子遮住的脸只露出长长的睫毛和高挺的鼻尖,而他丝毫也没有拐弯的迹象,仍然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着。我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在前面,很快就到了。”
又走了约莫十来分钟,我们拐入公路左边的一处各种房屋错杂排列的居民区。随着他左拐右闪穿过这片居民区最里面的一处幽暗小巷后,眼前忽然变得开阔起来,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片废旧车的回收处理场,在一束灼眼的探照灯的照耀下,各式破旧的车辆如一只只凶猛怪兽龇牙咧嘴地匍匐在眼前,随时伺机向我们袭来。我有些紧张地抬头问他:“我们到底要去哪呀?”
他警惕地向后查看了一下,然后转头冲前方扬了扬下颌,说道:“就在前面,马上就到了。”
说罢,他用力紧握住我的手,带我穿过一辆辆机械怪兽,向着停车场的另一端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