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单独坐在雅阁内,薛蟠却仍恐隔墙有耳,遂故意将糊.听他如此说,贾琏会意,故也将些字眼抹消了,压低声音,遮掩着告诉他明白:“你只晓得头要查,自然是那位说了算的”说至此一拱手,方又道,“可却不想,又另有一位说的话,比那位更金贵呢。”
薛蟠遂问是谁。贾琏笑问道:“你在你家里,听谁的话?”
薛蟠答道:“自然听我母亲的。”
闻言,贾一拍脑门,说道:“该死,原是我一时忘了我再问你,宝兄弟在家里,最怕谁来的?”
薛蟠笑道:“自然是姨爹。”因明白贾琏先前话里所说的“那位”云云,实是指代皇。当下一琢磨,便明白过来。却又另生出不解来:“论起来,太……不是已移于别宫静养了么?如何还操心这些事?”
贾道:“虽说如,到底他老人家一发话,那位也不能不听。我听里头传出的话儿,似是因那位义忠……倒得太快,老人家便有些不忍。说那原是当年倚仗提携的要人,眼见落到这下场,实在不堪。又见更牵到了其他无辜之人,他老人家原是慈悲心肠,当下越发不忍心。你没见前日,他老人家冒着天寒地冻,龙驾亲身回来了?既得他老回来,又是这个意思,兼之今最重孝道,还有甚么不了的呢?”
经他一提,薛蟠自家再细一寻思,便砸模出些味道来了。因又悄声问贾:“那照这么说,此事既是太……发了话儿,要力保旧部,那天家……便就此罢手了?”
贾摇摇头道:“连月来声势浩大,哪里是说丢手就丢手的?总得找道台阶,一步一步挪着下来。”
见薛蟠手指轻轻叩着子,面有沉吟之色,便笑道:“薛兄弟放心,无论头如何,横竖咱们家历来小心当差无差池,自是八风不动的。况且还有姨妈家在,包准误不了你的生意。你一个自在人,何必自惊自怪的,白给自己担许多心事!”说着便收声举箸吃菜。
瞅贾琏神情颇不以为然,薛蟠便不再多说甚么。横竖已得了话儿,过后再找他人细细的往这方面打听,不愁不得准信。便也笑着布让一回菜品,寻些他事来说。一时说到祭田之事,不免恭维了几句外得力能干,照应族中周全等语。
正说得来兴。因贾先时还含笑听着。后那笑意便渐渐把持不住了只管抓起酒盏。一杯接一杯灌下。
薛蟠见状不免深以为异因想贾刚了了族中差事。听闻还很得了贾母、贾政等地褒扬。如何这会子反有些意兴阑珊。借酒浇愁地意思呢?不由问道:“琏二哥可是有甚么烦心事?不妨说一说。由弟代为开解开解。”
贾听他问起。苦笑一声并不答话。只是手地酒却灌得更快了些。片刻功夫下地两壶酒便空了。却犹自双眼泛红。抖索着手倾了几下空壶已是滴涓无存。便一把甩在桌又扯着嗓子叫人送酒来。
薛蟠见此。忙前劝止。说道:“二哥。仔细酒多伤身。先喝碗茶醒醒酒再说。”贾琏却恍若未闻。
他原本量好。这番却喝得太急了些。一时酒气涌。先前还只管忍着气。及至现下醉意横生。再不理论。一股脑儿将心事全抖落出来。遂扯着薛蟠絮絮说起来
听了半晌。薛蟠方才晓得他这般是为何缘由:原是这几日贾为祭田之事奔忙。又去向偏房地人说合。进出便未免频密了些。不想那天。偏房地姑嫂们说着闲话儿。却恰好被他听见了。
贾先时还只道这些娘们儿在背后议论自己风流俊俏,心中还有几分窃喜。谁知站住脚悄悄一听,却尽是说他行事绵软,温吞拖沓,全无凤姐的爽利劲头。其中又有个说的犹为刻薄:“原先还说他府里无人,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若不是爷们儿不来,也不会让个辣货专断独横的总揽了大权,弄得咱们现在连门不敢。依我说,他们夫妻两个换换才好呢。”
后头还有许多话儿,贾却已再听不下去,赶紧悄悄走了。回去后越想越气,再回想往日情景,可不正是如此?凤姐不独管着府中内务,近来更是凡与银钱沾边的事情,纵是外事,不归她管,也必要向他盘查个清楚才肯罢休。自己若偶然应得慢了一声儿,便又要招来一顿刺儿。
先时诸般种种,贾琏还当是贤妻精明强干,虽则醋性大了些,许多事却令自己少了好些心力,也算是功补于过。但听了头那段闲话儿,未免越想越窝火,心道堂堂正正的汉子,在屋里陪小心哄着婆娘也罢了,没个还要将脸丢到外头的理,甚而还闹得合族皆知。
心中既存下这口怨气,虽一时无由翻脸,言语行动间不免便带了几分出来。连着几日,摔碗砸杯的拿下人来作筏子。凤姐先还不理论,后渐渐觉出他隐怒含怨来,因不知这邪火人何而
问了他几句。却得责琏冷脸相待,冷言相回。凤姐臊,当下也了气。虽未明着开吵,到底各自夹枪带棒的互对了几句。当晚凤姐便赌气同平儿一屋子去睡了,至今仍未回转。
他一行说,一行抱怨。旁边薛蟠听着也怪替他愁的:依凤姐掐尖要强,逞能好胜的性儿,确是容易压了别人一头去。但贾自家也有些不妥当,也怨不得凤姐时时含着醋刺他。两口儿若再这么着磕绊下去,将来势必小吵升级为大吵。若想和和顺顺过下去,无非一个忍字。然则谁个肯忍呢?一位琏二爷,一位凤女乃女乃,于夸耀争强这一层,两人倒是意外的投契。这几年也是凤姐刚过来,贾琏尚可软款以待。
待日子再长久些日积月累的怨气一大,如何还肯忍让呢?
待贾夹三倒四的将心事诉完,薛蟠忙着人端了醒酒汤来喂他喝下,又松扣子绞巾子的忙乱一回。
待见他有些清醒的样子了,便慢慢劝道:“二哥,你同我那表妹打小儿也是曾见过的。难道还不晓得她那性子了?你们两个既做了夫妻,往后便该同心同体才是。便是彼此有些子小毛病睁只眼闭只眼,忍一忍也就罢了。外人闲磕牙的事儿,随说随丢。到底他自家的事尚结不了,谁还当真记着人家的事呢?”
历来人见两口争,皆是劝和不劝吵。故此这些话贾听了也不甚在意,只觉失言将家事说出来,白教人看了笑话儿,未免有些面无光。忙遮掩道:“酒后失言,全教薛兄弟听了无稽之言,失了酒兴该死,该死!”
薛蟠连道无妨。两人又略了一会儿,到底兴致已失,且贾因酒后一时忘情将心事都抖了个底儿,心下便觉得老不自在。打着哈哈说过两句闲话儿借口还有事务,起身告辞走了。留下薛蟠,另吩咐伙计做了鱼翅并几道小菜来,替他装,交由家人提着一道家去。
那天探春劝一遭后,惜春虽说隔日便去探看秦氏底心怀芥蒂,到了日子又改了主意。如此推延了两日后自家也觉得不成样子。且晓得无论如何,走这一遭儿必是免不了的。这日遂将心一横也不要丫头婆子服侍,只身便往宁府而来。
临到了秦氏门口复打起退堂鼓来。犹豫片刻,便往尤氏那里去,预备叫她一同过来,给自己做个伴。
这秦氏抱病,先头不但瞒着府中长辈,甚而连尤氏也一并瞒了。因尤氏知道她向来月信不准,长滞久留,已是常事。故先时便只说又犯了这病,来看了两回,也不甚在意。及至后来,见秦氏总是不好,不免操持着亲去为她延请大夫。请知大夫请来后,素来柔顺的秦氏这回却犯了倔,一口咬定自己无事,只再多歇几日便好,总不许大夫近身诊脉。
见她如此坚拒,打量她病中光景症侯,尤氏便不免渐渐的动了心。这日终是捺不住,将秦氏贴身的丫头叫来,又将屋里下人尽皆支开,连院子里也不许留下。末了关房门,低声盘问她。
谁知盘问半日,瑞珠只是垂头不。任尤氏细言垂问,或是高声命令,总是不吭气儿。说至唇干舌燥处,尤氏不免发了狠,说道:“你们打量我是死人呢?该晓得的我都晓得,连你主子如今这病的来头我都晓你若是想落个好,替你主子分忧解难,助她将这孽胎去了,便赶紧点个头,把详情告诉我知道。若只管这么硬挺着不说话儿,你便守着你主子天天夜里一道哭去罢!”
听了这话儿,瑞珠身一阵颤抖,唇齿开阖半晌,终于说出一句话来,却是:“女乃女乃在说甚么?奴婢不懂。”
见她咬定不认,尤氏一时气极。想到自己为求合宅安宁,不惊动给旁人知道,竟还要来替贾珍料理善后的糟心处,饶是多年的隐忍性子,也禁火气翻涌。
再思及自己忍气吞声,只望保全合家子的清白名声,不独事主却还不承情,连下人也欺软怕硬的同自己杠。那火气便烧得益发旺了,张口便骂道:“你这下三滥挨雷劈的小娼妇,也不打量站在谁家里、谁给你吃饭穿衣。原是家生家养的奴才,如今竟成了一头向外的白眼狼!你既日夜服侍着她,她身子如何,你竟敢说不知?果然是不要脸的主子,才教出你这忘恩负义的娼妇!话都挑明了,还只管说晓不得!她肚里多了一块肉,天天吐得根什么似的,你还晓不得?!”
尤氏喝骂着,正欲寻东西来打,却忽听后头哐当一声,紧闭的门板随即被人大力推开。尤氏先听声响,还以为是贾珍闻讯过来了,气焰不觉便减了一半。及至看清来人后,立时惊得呼吸一窒,什么话儿也说不出来了。
房门洞开处,只见惜春站在槛外,死死盯住她二人。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