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仿佛有千军万马从身上碾过,每一块骨头都在咯吱发响,除了疼还是疼,崔语星无比难受地自昏迷中醒来,额头满是涔涔的汗水,喉咙干涸发痛,“水、水……”“天啊,这么多天,小姐您可算是醒了……”倚在床头,片刻不敢离开的彩衣惊喜地看着她缓缓睁开的双眼,忙不迭地冲到桌前倒了杯水,“水来了,水来了,您慢慢喝……”清水的甘甜从舌尖漫溢开来,渐渐流淌全身,她略微舒爽了些,打量着头顶熟悉的水蓝色幔帐,“想不到,还能活着回来……”那些惊心动魄的片段一幕幕回到她的脑海中,当时若不是李九替她先挡了那个三当家的一掌,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不是已经去了西方极乐世界。“李九他如今情况如何,应该也被救回来了吧?”“小姐您就放心吧,”彩衣拧干早已备在一旁的帕子,小心替她擦拭着,“李大人早就醒了过来,还有甘泉在一旁好吃好喝的侍候着,恢复得不错。”“那就好,”崔语星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甘泉也安然回来了,我的心里也算舒服了些……”只是想到为保护她,最终血染大海的那十几位暗卫,她眸子黯淡了下来,沉痛无比,那一张张憨厚的笑脸、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因为自己的失误,便再也无法归来。余青,是他,忆起昏沉中见到的那张熟悉脸庞,是他回来布下的这个绝杀之局,崔语星呼吸急促,涌起前所未有的愤怒,“他混蛋……”
“又是谁惹了我们星儿,才醒来,就这么大的怒气,”萧宸熙戏谑着走进屋内,一脸柔和的笑意,“大老远地就听见你的声音了,中气十足,看来没过两天,又是活蹦乱跳的了。”诧异地望着面前那熟悉的魅惑凤眼,崔语星瞠目结舌,“熙、熙哥哥……你怎么……”“我怎么在这里?”萧宸熙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她身边,探了下她额头的热度,满意地点点头,“不错,烧退了。难怪这么有精神,刚才是在骂谁啊?”“没、没有,”她心虚地别过头去,支吾着转移开话题,“你怎么突然来这了?”“父皇命我接手盐政的案子,所以……”萧宸熙了然笑着看向她,“你确定不想和我谈谈为何生气之事?”“小事、小事……”她干笑着,不敢看他熠熠生辉的眼睛,“不值得一提。”“你既然不想说,那我们就谈谈另外一件吧。”萧宸熙唇角勾起,如同早已算准猎物会主动入彀般,“我记得曾经专程派乐唯来提醒你某事,不过就眼下所见,似乎某人完全将我的话当做了空气……”“哪敢,哪敢,”总算避开了谈论余青的尴尬、丢脸,可还是逃不过另外一桩,是夜路走多了吗?她心内哀叹不已,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皇子殿下交待的事,我哪敢不遵从啊,只是这事情偶尔也有人力无法控制的地方不是。”“你少在这给我打马虎眼,”萧宸熙狠狠敲了下她的头,“若是你以后还敢这样胡作非为,我非得请太尉大人关你半年的禁闭不可。”“要不要这么狠啊……”她瘪着嘴巴,揉揉可怜的脑袋,“有你这样的吗,我还是病人呢,下手也不轻点。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为何我在关键时刻总会棋差一招,就是被你敲多了,敲笨了。”“自己脑子不如人,还敢把责任推到我身上,”萧宸熙没好气地又敲了她一下,“对付余青,你还女敕了点。”“是啊,是啊,哪像你,跟块老豆腐似的,”她低下头,小声嘀咕着,“咬到嘴里都是渣渣了。”“你这丫头,别以为我听不见,”萧宸熙笑着端过彩衣送来的白粥,舀起一匙,轻轻吹了下,“大夫交待了,先只能吃点清淡的,你且忍耐些日子。”
崔语星抿了几口,收起之前的嬉皮笑脸,眼神灼灼地望着他,“那些私盐都拦下来了吧,没落在北野人手中吧?”“你以为我是你啊,”萧宸熙老神在在地又舀起一匙,“安心吃粥,外面的事我自会处理。”他说话做事,向来带着丝举重若轻地笑意,却不会让人觉得轻忽,她轻轻嗯了声,放下心头若干重担,安然喝着粥。“你如今可不能乱动,躺在床上好好歇着,”萧宸熙照顾完她,临走时仍不放心地交待着,“外面的事也不必理会,无论听到什么,那都是些无知人的言论罢了。”她却想着余青之事,有些心不在焉,随意应了声,也没往心里去。
不得不说,养伤的日子是极其无聊的。起码崔语星还从未试过如此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一连多日哪里都不能去。萧宸熙和程宇澈公务繁忙,不可能时时过来陪她聊天,更何况他们俩一个说话总是让她吃瘪抓狂,一个就嗓门大到让人震耳欲聋,恨不得捂床棉被在耳朵上,还是不来的好。至于那个最佳盟友,如今也跟她一样可怜兮兮地窝在床上,哪里都去不得,惨啊。
也许是日子过得太过乏味,对于外面的丁点动静,崔语星的听觉便变得特别灵敏。譬如此时,她就听到彩衣带着些微不悦的声音,隔得远远的,传了过来。而后便是人匆匆而来的脚步声,她好奇地盯向门口,不知是谁,竟有本事甩开彩衣闯了进来,能人啊!也许是感应到她急切摆月兑无趣的心情,那人没有让她等待太久,眨眼功夫,便不负所望地出现在屋内。该怎么形容好了?她傻眼地看着眼前金光灿灿的一片,搜肠刮肚地寻找着词汇,满头耀眼的珠翠,一身玫红的衣裙,那上面镶嵌的红黄蓝绿各色珠宝,一闪一闪亮晶晶。以致于她瞧了半晌,愣是没弄清楚这人到底长得什么模样。“你是……”她琢磨着此人到底是哪家府上的千金,能让彩衣不敢肆意拦下的,应该没有几家,而又这么爱显摆,颇像许家人的作风,只是他们有人在益城吗?跟着追来的彩衣,一脸无奈走上前替崔语星介绍道:“这位是文渊许家长房的五小姐许馨,特意来探您伤势的。”探病?不太像吧,她暗自月复诽着,看这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说寻仇的还差不多。她正正色,露出大家闺秀该有的得体笑容,“原来是许五小姐,请坐,不方便起身,倒是失礼了。”
许馨找了个位,端正地坐好审视着她,眼角挑起,好像是喉咙深处哼出来的声音,“我还以为是什么国色天香,也不过如此而已。”国色天香?自己?确实怪怪的,这点自知之明崔语星还是有的,不过此人说话的语气,实在听得有些刺耳,“不敢当,不敢当,”崔语星摆摆手,谦让着,“容貌嘛,也就还过得去。不过若是和某些人比起来,”说到此,她有意地瞥了许馨一眼,偷笑道:“我想还是能勉强担起这四个字的。”许馨面色一变,就待发作,可转念想到自己此来的目的,又强压住心头的怒气,皮笑肉不笑地说着,“崔二小姐还挺自信的嘛,不过很多事情单是自个说了可不算数,你知道外面的人现在是怎么看你的吗?”许馨同情地瞧了她一眼,又恍然大悟般,“是我糊涂了,你如今连床都下不了,怎么会知道外界的情况,要不我……”“许小姐,”彩衣果断打断了她的话头,暗含警告,“我家小姐需要好生休养,有什么话您还是改日再说吧。”许馨眼波一横,恼道:“崔小姐,你这丫鬟好生厉害,也不知道到底谁是主子,谁才是奴婢。想来我也是一番好心,你都不知道现在外面传得有多难听啊,”许馨小心瞥了眼她尚自镇定的神色,想到接下来的话,心里升起一股快感,“很多人都说,你当日落入北野人之手,却还能留下一条命来,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苟且之事,只怕早已是残花败柳之身。有的还说你把那姬千里服侍得妥妥帖帖、心花怒放的,当时他也根本就不是挟持你,而是要带你一起回北野。当然,都是些小道传言的,我们这些知情人自然不会当真,不过就怕众口铄金,崔小姐还是小心些的好。毕竟你这趟回京也该论及婚事了,这种事传了出去的话,担心你可能会落得个青灯伴古佛的下场!”许馨的话如同一击重锤突然砸在她的心上,一点准备都没有,她勉力平息内翻腾乱窜的气息,脸色沉了下来,“还真要感谢许小姐的一番热心,语星自认清者自清,绝不会怕了这些无稽之言!我要歇息了,不送。”
彩衣赶紧唤来门口的丫鬟,送许馨出去。自己转回床边,担心地看着崔语星,“小姐,奴婢也不是有心瞒您,只是……”“我明白,”她垂下眼睑,看不清内里的神情,“不过我想知道,这些谣言是不是余青放出去的?”“小姐……”彩衣迟疑地不敢作答,“这、这……”“你说!”她捂住胸口,厉声喝道,“是不是他!”从来没有看她发如此大的脾气,彩衣吓得低下了头,“奴婢真的不清楚,只是殿下有说过是侯爷。”“噗……”她口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昏倒在彩衣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