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蓝的到来,让崔语星留在心中的那点遗憾,也被温暖充实起来。留在益城的日子,已屈指可数,除了开始奋力打点行装,准备给爹爹、兄姐的礼物,就只剩下期待中的花魁大赛。
因萧宸熙盘桓益城,尚未离去,负责打理此次盛宴的东吴郡府官员还特意前来征求了不少意见,最后,还是李清皓的一句无心之语,最终将大赛的场地定在了青河之上。郡府衙门组织了不少人力,费尽心思在水中央以竹竿支撑搭起了一个巨大的平台,作为各家姑娘献艺之地。之后,更是细心地准备好一批官船,编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序号,专门作为贵客之用。
夜色微醺,当萧宸熙带着众人出现在河边时,崔语星已换了一身浅绿色丝质衣裙,挽着鹅黄色的披帛,头发随意拈起几缕,用梅花玉簪挽了个发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自有一种随性的动人。彩衣紧跟在她身边,满脸雀跃的笑意。程宇澈、李清皓、秦谦等人俱是闲适的装扮,萧宸熙也换下了平日常着的蟒服,一身飘逸的紫袍,袖口领角处以金线细细绣着龙纹,华贵天成,气势凛然凌越于众人。
众人跟着他依次上了最先头的那艘天字号大船,船上,萧宸熙的亲卫早已把守在各个角落,来来去去的侍女安排着各项事宜。在船头的空敞地,已摆好了两张圆桌及各式糕点、水果。萧宸熙领着众人在先头的那桌坐好,又对乐唯吩咐道:“你带着乐闻、彩衣他们去那边坐吧,横竖侍候的人多了,不差你们几个。”乐闻自是不用说,忙一脸欢喜地跟了过去,甘泉也走过来,拉住彩衣,两人小声说笑着,找了个位子坐下来。至于其他人等,也在取得了各自主子的同意后,欢天喜地的上了桌。待众人各自坐稳,船轻轻晃悠,便出了码头。
此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崔语星随意沿着河面望去,青河长达百里的河堤挂满了红灯笼,远远地,看不到边际。远方锣鼓阵阵,喧嚣震天,从四面八方驶来的船只,渐渐将平台一层一层地包围了起来,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看来之前盐案带来的种种影响,已在逐渐远去。崔语星渐渐有些明白了萧宸熙为何坚持在花魁大赛之后离去,作为一名上位者,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的眼中无限放大,寻找出其中每一点暗含之意。他此刻安然坐在这里,无需多费唇舌,便已向此地的官员和民众表明了一种态度,盐案到此就是终了,一切的惊涛骇浪都已过去,余下的只是要好好生活。她微微一笑,舒心地欣赏着周遭的风景,也许是官府早有告知,一旁的游船见了他们,远远地就避开了,主动让出一条路来。崔语星眯着眼,仔细瞧了下,其他船上也不乏女眷,各自浅语低笑着,看来这花魁大赛对于此地民众而言,更像是一个节日,为色者少,看热闹者多。除此外,也与太祖开国以来,一再放宽对女子的限制有关。
随着萧宸熙所在的天字号船缓缓驶进主赛场,早已侯在平台那的东吴郡长史池富率领众人隔水叩拜后,一年一度的益城花魁大会正式拉开帷幕。
夏夜河上凉风习习,台上的女子或妖娆、或风情万种、或清纯可人,更是有着一手吹拉弹唱的绝活,叫人忍不住为之喝彩。崔语星叹为观止地瞅着反弹琵琶的粉衣女子柔柔地福身后,退了下去,感叹道:“实在是太厉害了,我连那几根弦是怎样都还搞不清楚!”程宇澈抚掌大笑,“二妹妹你如果要去比的话,舞剑吧,说不定还有点希望!”崔语星狠狠瞪了他一眼,愤愤转过头去。秦谦却是难得笑话了几句,“人都是各有所长,二小姐虽不精于音律,但少有的剑术精绝,更让人敬服。”“你看吧,人家秦大人可是比你清楚多了。”崔语星得意洋洋地冲着程宇澈眨了眨眼,“没眼力!”李清皓惬意地摇头调侃着,“那是秦大人想替你留点面子,语星妹妹,见好就收了,免得尾巴全露出来了。”崔语星也不恼,反而诡异地冲着李清皓干笑了两声,“唉,眼看着过两天就要回京了,原本还想问问某人有没什么想我带回去的,如今看来,还是免了。”李清皓半眯着的眼睛,猛地睁了开来,突然一改之前的戏谑,讨好地笑道:“语星妹妹,就知道你最好了,文韬武略,哪是一般的俗气女子比得上的。”“得,得,得,”崔语星故意别过头去,对萧宸熙撇嘴说道:“你听听这话,是不是太缺乏诚意了……”“你啊……”萧宸熙唇角勾起一抹春风般的微笑,柔声道:“也别太为难他了。”崔语星娇嗔地白了他一眼,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得场上响起了排山倒海的欢呼声。
她顾不上说话,忙好奇地转头望去,台上那人,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红裳。依然一身烈焰似的衣裳,贴身的裁剪,加之开到胸口的衣领,将她曼妙的身材很好地勾勒出来,饱满的双峰更是若隐若现。难怪如此大的反应!崔语星面色通红的想着,不怀好意地瞥了眼身旁的萧宸熙,却是古井无波,神色沉静,难免觉得无趣了些,可半垂的眼眸却泄露出点点笑意。
场上的红裳兀自舞得欢快,长长的水袖等闲自若地漫天飞舞,热烈而不失柔情。一连串的飞身旋转,仿若风一样轻盈,天仙一样妩媚多姿,在乐曲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分,水袖凌空飞出,无数的花朵漫空而下,丝丝甜味浸入夜里的每一处空隙,再次满堂轰鸣。红裳倩倩福了身,眼波流转,扫视了场中一周,最终将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了萧宸熙身上,似水柔情。程宇澈一阵大笑,“殿下,您可又被人惦记上了!”萧宸熙气定神闲地啜了口清茶,“不被人惦记,那是庸才,宇澈可要切记了。”众人皆是会心一笑。
闲聊间,一曲悠扬的笛声缓缓在夜空中响起,仿若天籁,穿越九重云霄而来。透着浓得化不去的寂寞与哀怨。场上嘈杂的人声顿时静了下来,一袭素衣的苏音立于破烂的扁舟上,慢慢进入人们的眼帘。单薄的人影、寂静破落的小船,与此时的繁华喧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崔语星若有所感,眉头蹙起,低声问着身旁的程宇澈,“表哥,之前涉案的盐商中有个叫严见的,你可有印象?”“严见?”程宇澈诧异道:“你怎么也问起此人,之前皇上也让人传过话,说若是没有大错,便把他放了,如今人说不定就在这哪玩着呢!”崔语星神色复杂地打量着吹笛的苏音,“即是如此,她为何还会这般?”李清皓摇晃着扇子,凉凉开了口,“你以为啊,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薄情人。”“一时竟是忘了你和她的交情,”崔语星拍掌大叹,转而看向他,“看来你是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听?”李清皓笑得张扬,眼中却一片漠然,“语星,你最近过得闭塞啊,城中如此大事,竟不知情?”程宇澈突然猛拍着脑袋,“你一提醒,我还想起来了!听说北地首富庞大龙的女儿要嫁到益城来,似乎就是这个严家!”“庞大龙?”崔语星疑惑着,“就是那个有天下粮仓之称的庞家吗?”见李清皓点头应承后,她不禁感慨道:“他们家的米铺可是遍布大江南北,一粮一盐的结合,只是这么巧,怎么听都觉得有猫腻。”想想严家身后的谢家,最近的动作也未免太频繁了些,她有些担心地碰了萧宸熙一下,“你怎么看?”他意态悠闲,不甚在意地说着,“一进一退,张弛有度。任他们去吧!”崔语星似解非解地望向苏音,与前些日子见到时,消瘦得如此明显,仿若下一刻便要乘风归去,她心下不忍,问道:“这亲事,严见是什么态度?”李清皓低了眼,嘴角露出一丝轻蔑,“还能如何,先前严家被余光取缔了皇家盐商的身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苏音,加之后面又扯出了那么多的事。严见很是体会了一番人世炎凉,如今是把什么都看透了,也深刻的明白了银子与权势的好处,自然不会再反对这种强强联姻。”“也是人之常情。”崔语星嘲弄地一笑,“只是糟蹋了苏音如此的好姑娘。”李清皓扫了眼场中的苏音,叹息了声,“她自有她要去的地方,只是我也不知是好是坏。”崔语星不禁看了他一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却是摇头卖着关子,“该知道时,你自然会知道了。”
盛会渐渐临近尾声,崔语星也算看得心满意足,唯一没料到的是,竟是红裳拿走了此届的花魁之位,而苏音情场赛场两失意,一身落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