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色年华 第五十七章 煞风景

作者 : 竹清语

在阡陌田垄上又坐了会,时辰已然不早,云岫惦记着同旁人相约之事,便要赶回去,莫叫人等久了。

方语堂也不知是不放心,还是真就无所事事,便要与她同去。

刚宽慰完自己,一用完就把人丢一旁,云岫自忖还没这般没脸没皮的,自然不好拒绝他的好意。

来到商行,早有相约的商户坐在那里,见到她,倒也没细问为何来吃了些,只是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转悠,好像在琢磨有没有什么故事奸情一般,瞧得云岫有些发窘,心里更是暗恼,早知道会遇到这般情景,打死她也不愿让他陪着一道过来。

方语堂好笑她的色厉内荏,倒是主动跟那商户说话,不落痕迹地将注意转移到别处。等两人异常迅速地钱货两清后,便寒暄两句径直走人。

刚一离开商户,方语堂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原以为你不过是个胆儿小的,却不想连脸皮也这般薄。只被人拿眼一扫,整个人竟就虚了。”

傅云岫还未来得及喘气,就听他一通排揎取笑,狠狠瞪了他一眼,又觉得不够力度,想了想,便警告道:“你若再笑,家里那些风鸡,我便是给黄鼠狼,也不留一块给你。”

方语堂笑声一顿,旋即又捧月复起来:“黄鼠狼可不兴吃这个。好了,好了,不是它不吃,是它抢不过我,这总行了吧。”复又朝她眨眨眼,“我还以为你提过也忘了,没想到竟真放在心上,小生好感动。可是无以为报,要不以身相许,你看如何?”

如今也已习惯他的不着调,傅云岫只白了他一眼,啐道:“我看你是戏文听多了,满脑子都是那些莺莺燕燕的,也不想些正事做做。”忽的想起那一院子的花香来,不由奇怪道,“上回,你为何洒了我一园子的花瓣?”

方语堂一副“你才想起来”的表情,笑容灿烂,活月兑月兑一只偷鸡的黄鼠狼样儿:“不是说,女人如花,我又不知你是哪一种,自然就得多备几样,以示我的诚意。怎样,是否当真惊喜至极?”

云岫也不回答,只是朝他扬了扬眉,笑道:“我还听说一句,女人如歌,那你是不是该在院子里将所有的歌儿都唱一遍,好让我选一选究竟是哪一支。”

听到她如此调侃,方语堂不由哑然,过了半天,才喟叹道:“是我失策了,竟忘记与女子斗嘴,是天下一大不智也。”

“这话听着耳熟。”云岫低头想了想,一时却没记起是在哪处听到的,便也作罢不再往下继续,只捂着嘴不住地笑。

两人就这般有说有笑地往清河村方向走去。

招弟正在门前剥豆子,看到云岫和一名陌生男子并肩走来,不由一愣,直起一半的身子就这么僵在半空中,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丢开盛豆的簸箕,走过来道:“你回来了?怎么比往常晚了些?”一面说,一面不住地拿眼睛瞄着一旁的方语堂,那上上下下打量的架势,好似要将人心肺都取出来瞧上一瞧。

方语堂倒是坦然,好似那探究的目光不是落在自己身上,神色如常地微施一礼:“在下方语堂,想来这位应该就是李家嫂子了,常听人提起你。”风度翩翩,礼数周全,哪有半分平日里疏礼轻狂、豪放不羁的模样。

傅云岫不由一怔,她应该没提过招弟才对,只不知方语堂竟是从何处得知的。

招弟自然以为是云岫介绍过的,琢磨着两人的关系应该不差,便也不再客套几句,直接道:“我也就同你们招呼一声而已,不用管我,你们聊你们的就成。”想了想,又一脸殷勤地追问道,“方公子晚些可有事,要不然就留下用个饭,咱们家云曦妹子旁的不说,还做得一手好菜,你可得尝一尝。”

说罢,还努力地冲云岫挤挤眼,“我知道你的性子淡,可也不能老藏着掖着,难得家里来客人,总得好生招待一番。”

心里着实替云岫暗暗欢喜。平日里性子清淡淡的,她可替她捏了一把子汗,姑娘家到了及笄的年纪,自然该好生说过婆家,她原想做媒给自家小叔,可婆婆一番话让她打消了念头,但心里还是惦记着,这会见她竟往家里领了人回来,想来是合得来的,便趁势帮她推一把,省得那性子慢腾腾的,等他有心,黄花菜都凉了。

眼看招弟又有越说越激动上杆子推搡旁人的迹象,云岫连忙打断她的话:“你快剥豆子去,晚了做不完活可就煮不上了。我还有事,先不同你说了,等下回得空再聊。”

说罢,也不等她回应,便匆匆地往家里走。郁闷得招弟在后面直跳脚:哪有这般煞风景?竟跟避瘟似的,三下五除二就跑。

方语堂缀在后面,也不说话,只低低地笑着,像是春风牵着蒲公英直往你鼻尖心上钻,听得云岫实在火大,回头怒道:“她不过是好客,有何可笑的?竟还能笑这般久,也不怕笑月兑了下巴?”话音刚出口,心底却是一愣:自己何时同他说话这般随意,竟连玩笑都开得了?

方语堂悻悻地模了模下巴,看她怒发冲冠的模样,只得把“也没笑多久”的辩解咽了回去,无奈道:“我不笑便是,你可别又因为这点小事贪墨了我的风鸡。”

云岫被自己突如其来的结论怔住了,也没再跟他辩驳扯皮,转过身默默往前走着,心里却乱得一窝粥似的。方语堂敏锐地觉察到她神情心绪的变化,犹豫了下,还是没问出口,只是也敛了笑意,静静地随着她的脚步,进了院子。

院子里,他曾连夜搭好的花架还在,可惜上面的花朵已经枯谢,只余下空荡荡的架子。云岫好不容易收拾完心情,一回头,却见他看着花架怔忡,心头微漾,含笑道:“花开花落终有时,不过待到来年便又能盛放,想来也是因为酝酿等待了一个冬季的缘故。”

方语堂也跟着笑道:“虽说花谢了,但它或许在心头仍盛放着,是我拘泥了。”

院中的气氛微微有些凝滞,云岫忽的粲然一笑,明媚如旭日将先前的凉意一扫而空:“我可得记下来,头一回瞧见你伤花悲秋、多愁善感的样子,以后若是你笑我,我便也翻出来跟你说道说道。”

方语堂也回过神来,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你放宽心,以五十步笑百步的蠢事,我是不会做的。”

云岫有些赧然,先前不觉得,可现在回过味来,自己落寞流泪的样子竟被他瞧了个正着,心里便有些不舒服,瞧见他也露出难得的神色,倒是平衡多了。

两人突然间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小院静悄悄的,连空中的风似乎也觉察到了,吹拂得分外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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