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冬惊讶万分的瞧着他。
以为他只是逗她,本还想继续问,谁知一旁林子里忽然冒出一位黑衣的姑娘,冬冬一见她,忙立时站了起来,她认得这姑娘,这黑衣姑娘是应天少爷带回来的人,在岛上住了一两年了。
“阿澪姑娘。”冬冬礼貌的同她问安。
瞧见他俩,那黑衣姑娘一愣,停下了几乎有些气急败坏的脚步。
“哟,我瞧是谁?原来是你这豆腐小泵娘,你出现的正好,我迷路了,告诉我怎么出去。”
她一愣,有些紧张的道:“呃……我、我们也迷路了。”
阿澪俏脸一寒,冷声道:“你开我玩笑吗?你不是常在这岛上出入,怎也会在这迷路?甭同我说宋应天那王八蛋没教你该怎么走出这阵,他要没教你,你若不小心被困在这儿怎办?”
冬冬又是一怔,这姑娘她见过几回,平常这阿澪姑娘还挺和蔼可亲的,偶尔还会帮着少爷倒茶递药,从来不曾这么凶狠过。
她不安的道:“我…….我真不知道,少爷他……他要我别乱走,若是迷了路,便要我待在同个地方,他自会来找我。”
阿澪眼一眯,握紧了拳,有那么瞬间,冬冬几乎能看见火气从她眼中喷窜出来,可下一刹,眼前的女人却平静了下来,朝着她微微一笑:“你过来。”
她不想。
这姑娘的笑,莫名让她害怕。
“冬冬,过来啊。”阿澪朝她伸出了手,柔声说。
她摇着头,可不知怎地,脚步却不听使唤,竟一步步朝她走去,一时间,有些惊慌,她慌忙抓住了身旁易远的衣袖,那姑娘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好冰,一股奇怪的冷,从那只洁白的手窜上心头,直袭脑海,她吃了一惊,惊叫出声。
“不要。”
那姑娘紧抓着她,脸上表情一愣:“怎么可能?!你——”
“放开我!”冬冬慌急的喊着。
易远在这时,急忙将她往后拉到身后,把那姑娘给推了开,她吓得忙缩在他后头。
“你做什么?没听她要你放开她吗?”易远挡在冬冬身前,冷着脸叱喝。
因为被看到的东西给吓了一跳,阿澪又没把这十三岁的孩子放在眼里,被他推得猝不及防,差点跌坐在地,她恼怒的站稳了脚步,脸一冷,眼底闪现杀气,抬手上前就要掐住他的脖颈,可她的指尖才碰到他,就听见身后传来——
“阿澪。”
那叫唤她的声音,如此温柔,若春风一般和煦,却教她惊得心一悚,及时停下了动作。
懊死!懊死!懊死!
她迅速将手收回,转身就瞧见那个一脸斯文、道貌岸然的男人,面露微笑的瞧着她。
“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我迷了路,当然是在问路啊。”阿澪压下怒火,挽了下衣袖,一脸无辜的露出微笑。
冬冬和易远惊讶的看着她,难以想象眼前这甜美可人的姑娘,是方才那凶狠冷酷的女人。
“问路?”男人挑眉问。
“是啊,我本打算帮着白露去湖边打水,谁知道一不小心,就走错了路。”
“那下回,你可得小心的跟着啊。”男人负手笑笑的说。
“是啊,下回,阿澪定会亦步亦趋的跟着。”阿澪皮笑肉不笑的跟着道。
“那也得要跟对人啊。”他走到她跟前,笑盈盈的瞧着她说:“除非是跟着我,你是走不出去的。”
闻言,她眼角一抽,却仍是笑,“我若真跟着你,你会领着我出去吗?”
“那也未尝不可。”他朝她伸出了手,掌心朝上,浅浅一笑:“可你得让我牵着才行。”
瞧着眼前的男人,阿澪眼里闪过一丝的恼,长袖一甩,收了笑,冷声道:“那就免了。”
男人瞧着自个儿悬在半空的手,也不介意,只轻轻再笑,收回了手,走过那兀自生着闷气的姑娘,来到易远和冬冬身前。
“冬冬,还好吗?”
“嗯。”瞧见少爷,冬冬松了口气,提起搁在地上的竹篮,点点头,“还好。”
“这位是?”男人瞧着她身旁的少年。
“我是易家的少爷。”易远仰头瞧着那许久不出岛的男人,坦荡荡的道:“我叫易远。”
见易远仍是站在冬冬身前,遮着她半身,还伸手将她护在身后,男人眼中带笑,只问:“啊,易家纸坊的少爷,是吗?”
“是。”他点点头。
男人淡淡一笑,只朝他伸出手,说:“来吧,易少,把冬冬牵好了,我带你们出去。”
易远可没那黑衣姑娘那么不识相,立刻回身抓住冬冬的手,再伸出另一只手握住男人的手。
男人带着他与冬冬,头也不回的往前奏,冬冬见状,忍不住回头瞧那黑衣姑娘,易远见了,知她担心,只扯扯前方的男人,道:“喂,那姑娘怎办?”
男人回过头,瞧着他与冬冬,微微一笑,只道:“她脾气差,要饿着了才会甘愿,我一会儿再来带她便是。”
不远处,那女人闻言,气得一跺脚,脚跟一旋,竟转身又举步乱走,一眨眼就消失在林子中。
他好笑的瞧着,只垂下眼,看着眼前这对两小无猜,只道:“易少,你可把冬冬握好了,别随便松了手,知道吗?”
“我知道。”易远紧握冬冬的手,看着眼前的男人,问:“这阵法真是除了你带,旁的人走不出去吗?”
“你说呢?”男人转过身,带着两人继续往前走,笑着回问。
“你能教我吗?”易远好奇再问。
“你想学?”
“是。”
男人左拐两个弯,右拐两个弯,忽地眼前大开,带着两人走出林子,一下子就来到了湖边码头旁。
没想到湖边就在这么近的地方,易远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分不清三人是从哪儿走出来的。
“你若真想学,那下回就同冬冬一块儿来吧。”
他闻言,忙转头看向那男人,双眼发亮:“真的?”
“当然。”男人噙着笑,松开了手,指着前方码头上的船:“去吧,三婶在等着了。”
易远一喜,牵着冬冬就要上船,冬冬却停下了脚步,忙回身将手上的竹篮给了那男人。
“少爷,这是这回的豆腐。”
“谢谢。”男人伸手接过,微微一笑。“帮我和你爹问好。”
“嗯,我会的。”冬冬露出羞怯的笑,朝他挥挥手:“那冬冬先走了。”
男人朝她挥挥手,确定他俩都上了船,这才提着竹篮转身走回林中小径,眨眼就消失在那苍郁的岛上林叶里。
易远坐在船上,发现船刚离岸,就有浓雾围了过来,一下子就将那座岛给遮掩包围起来,再瞧不清其中事物。
落叶飘啊飘的,一片又一片,落在水光潋滟的湖面。
时光在枝上新抽的女敕芽与飘落的老叶之中流转,洞庭湖里的莲荷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恍若才眨眼,年年岁岁便已过眼。
当夕阳西下,一日又到了尽头。
在黄昏余晖之后,一位腰间绑着围裙,样貌秀丽的姑娘从雷家豆腐店里走了出来,她把凉掉的蒸笼收进屋里,把桌子擦干净移到墙靠边,最后将店外的旗招收了下来。
街上的行人渐稀,当最后一丝余辉消失在天边,她也把旗招折好回屋里。
夕阳一落,天很快就黑了,她点起了灯,替灶里又添了些许柴火,维持着灶上大锅的温度,这才拿起一袋黄豆倒进竹篓中摊平,然后坐在桌旁,专心的将虫蛀过、皮相不好的黄豆一一挑起,剩下的黄豆才放进一旁的小水缸里泡着。
饼去爹爹总说,磨豆浆的黄豆至少也泡上三个时辰,冬天要泡得更久一些;做豆腐的豆子更是要泡上至少四到十个时辰,端看是夏天或冬天了。
自从爹爹走了之后,她这些年总一丝不苟的照着做,尽力的维持着爹爹的习惯、爹爹的味道,虽然还是有些人,从此再也没来和她买过豆浆、豆腐,可依然有不少人,继续和她买东西,让她勉强将这间小店维持了下来,能够靠着卖豆腐养活自己。
将黄豆抛入小水缸里之后,她到后院摘了些青菜洗净,才回到灶旁,垫着布把蒸笼拿起来搁桌上,用铁锅炒了一小盘青菜,再炒了一盘丝瓜豆腐。
当她把丝瓜豆腐也放上桌时,一本书出现在她眼前,就搁在桌子,她愣了一愣,方才她放青菜时明明还没看见这书的。
瞅着这书,她心头猛地跳了一下。
她认得这书名,那是最新出版的书籍,是本小说,说妖怪故事的。
三天前,这书才刚出,人人都抢着去书商那儿排队抢购,可因为太过热门,有钱都还不一定买得到,这书三天价钱就翻了好几倍,不只印刷本贵,就连手抄本都出现在街头巷尾,还比原先的定价要贵上许多。
她虽然想看,可那书贵,她只能想想就算了。
可如今,桌上这甚至不是旁人再誊抄过的手抄本,而是字字整齐如今已被随人喊价的雕版印刷本呢。
她匆匆抬起头,只见有个男人不知何时,已进了门,盘腿坐在桌子的另一头。
一颗心,莫名再跳一下。
男人穿着白衣长袍,身材高大,剑眉朗目,一脸的斯文样。
可她知,这男人的斯文,只是假斯文。
丙然,他见她抬头了,就用那双黑溜溜的眼瞧着她,张嘴毫不客气的就是一句:“我饿了,你这儿还有多一副碗筷吧?”
她好气又好笑的看着眼前这易家大少爷,道:“你一个大少爷,不在家里吃饭,怎老来我这儿讨食?”
“我家厨子整天大鱼大肉的,没你弄的清爽。”他眼也不眨的说。
“我这儿只卖早点和豆腐而已,晚上可没供餐。”虽然这么嘟囔着,她还是转身给了他一盆温热的水,“先把你手洗洗。”
苞着,又去替他备了一副碗筷。
他洗完手,自个儿拿着碗筷就起身从一旁的饭锅添了饭。
一掀开那饭锅上的木盖,他就瞧见里头炊了满满一锅的白饭,远远超过她一个人能吃的量。
知她是为了他才煮这么多饭,嘴角不觉悄悄轻扬,他拿起饭勺添了高高一碗,坐回位子上,瞧着她道:“你知道,我送书到岳州城刚回来,本也不觉得饿,谁知远远就闻到豆腐香,害我馋得口水直流,等我一回神就进来了。你蒸笼里是啥?味道挺香的呢。”
瞧他一脸馋样,她回身把蒸笼里的菜也拿了出来。
“咸蛋肉泥蒸豆腐。”她将菜碗搁上,也坐了下来,拿起碗筷,道:“配饭吃的,味道重。”
他尝了一口,她忍不住期待的看着他。
这家伙从小就挑嘴,爱吃也懂吃,不好吃的东西,他是怎样也不会再入口的。
“你加了胡椒?”他瞧着她,又吃一口。
“嗯。”见他吃了第二口,她微微一笑,问:“怕腻,提点味,很奇怪吗?”
“不会。”他摇摇头,筷子夹起青脆的丝瓜入碗:“挺好吃的。”
见他不客气的开吃了起来,知他喜欢,她心情莫名的好,也跟着慢慢吃起自个儿的晚饭。
自从易家少爷说要教她写字之后,转眼已过了十三年,那天在岛上,她还以为他说说而已,等时过境迁了就会忘记,谁知道几天后他真的带着一本书到她家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