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 第二章 玉楼春;桃夭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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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光满目,好景良辰,谁共携手?

——《倦寻芳》王雱

宾客散去后,李家东厢内,灯火明亮。

“夫人,如今女儿年纪尚幼,何必如此着急着把她嫁出去?”李道真踱着步子,身影在烛光下略显慌乱。

“只是先定亲罢了。”卢夫人淡定地继续绣着手里松枝纹样的手帕:“从纳采问名开始,还得换庚帖算八字,一家不合还得换一家,也得耗费不少时日,拖上两三年也是常有的,到时候我家女儿也到了及笄出阁之龄,刚刚好。”

李道真迟疑着:“说的也是,可是自古都是高嫁低娶,这季家现在的门户配我们家……”

“无妨,我记得老爷曾经赞过那位季大人处事机灵圆滑,想来将来在官场上未必会止步在一个太常少卿上面,听说他家的公子是在太学的四文馆读书,想来也应该是饱读诗书的谦谦君子,今日在席上见了,的确是个清秀的翩翩少年,倒是配得上我家女儿。”

李道真还在犹豫:“今日来了众多世家子弟,夫人就没有看上更好的?”

“虽然季家并不是河西江东山阳广陵的那些世家望族,可是你也知道大家族里礼仪繁多往来复杂,我家女儿又生的天真单纯,未必能够进退得宜,反而不如嫁个普通以上的人家安享天伦。”卢氏似乎有所感悟,“身为女子,什么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到最后都不过大抵都比不过一世安宁罢了。”

李道真听到卢氏这样言语,调笑道:“夫人这话说的,可是有感而发啊。”

“你们这些男人啊,所图的大都是功名利禄罢了,可是女人呢,只要能有个人陪在自己身边知寒问暖,说说贴心话,这辈子也就够了。”卢氏落下最后一针,“几家望族里面,据说广陵顾家的公子最成材料,可是我今日看了,那少年虽然不是个纨绔子弟,但是性子太过张扬,和当年的小顾大人颇为相似,想想小顾大人的下场,就觉得……唉。”

李道真轻抚胡须:“我今日已经对季扬名有所授意,就是不知道季家是怎么想的。”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家女儿肯下嫁到他们家,是他们的福气才是。”

“的确,可惜是个女儿,只能要她下嫁到外面,万一受了气的话……”

卢夫人倒是不以为然:“怕什么,大不了到时候让他们家入赘就是了。”

“如此说来,那季家的门户倒也合适。”

广平里季宅

“什么?!”刘氏手中的绿茶洒出了大半,“你说尚书大人看上咱们家平安了!”

“我估模着尚书大人今天的话语,大约是这个意思。”季扬名有些举棋不定,“哦,对了,那位小姐,平安今天也见到了,你还是问问儿子吧。”

刘氏拉过丈夫身后的儿子,怎么样,是不是长得特别难看,嫁不出去的那种啊?”

季平安羞涩地笑笑:“那倒不是,那位小姐生的娇俏可爱。”

刘氏还是不满,责怪丈夫:“可是早些年的时候,我就和我哥哥说好了,要把他们家丽华许给我们家平安,这样一来,你让我怎么跟我大哥说?”

季扬名不以为然:“你那兄弟,至今还是个守西华门的小税吏,一点气候都成不了。”他盘算着:那南洲李氏是开国功臣之后,卢夫人又是河西名门出身,李道真如今稳坐礼部尚书的位置,卢氏一门又多在朝为官,能和他们攀上亲戚,看来我转运的时机到了。

“怎么?”刘氏与丈夫相濡以沫那么多年,早已模清楚了丈夫那点的小心思,她挑了挑眉,泼起了丈夫冷水:“怎么,就你还想当上尚书不成。”

“夫人这话说得,你当年嫁我的时候我可还是个八分巷里的书生啊。”

刘氏听了有些得意:“那是我慧眼识英雄,不过话说回来,这李家又看上咱家什么地方了?她家往来之间那么多名门望族,偏偏找了我们这个寒门出身的小户。”

季扬名听了,也不解道:“这倒也是。凭心而论,我看平安的论诗词文采也不是太过出众。”他转身面向儿子,“平安,你可有在国子监里写了些什么文章,参与过什么清议?”

平安努力回想了一番:“儿子资质才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刘氏一听,虽然知道儿子说的都是事实,但仍旧有些不快:“这话说的,我家儿子要是没有出众的地方,哪能得尚书大人的垂青。赶明儿清明游春的时候,若是能在南郊遇上,我亲自去探探那位夫人的口风。”

“这样也行,这事还是要稳妥些办,也免得万一是会错了意出了岔子,给我们家难堪。”

翌日十里巷李府西苑绣楼

明鹤因为年少贪睡,被丫鬟仆妇们再三催促着才肯起身梳妆。

丹朱急了:“小姐,今日可得去听洛师傅讲学,不能迟到了。”

“晓得了。”明鹤揉了揉眼睛,“又是要去听老夫子讲课了。”

丹朱为明鹤梳理着头发:“老爷可说了,咱们家的小姐可不比别人家的,必须得识文断字,懂些文墨,方才显得不落俗套,风雅大方。”

明鹤撇撇嘴:“可是母亲大人也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

“那就去随韩师傅学女红针黹啊。”

明鹤听了,更泄气:“啊~大半天就绣那么一只鸭子三朵鲜花,好无趣啊。”

丹朱为明鹤盘好一边的发髻:“那小姐说什么才有趣呢?”

“丹朱,记得昨天的歌舞吗?我见她们就有趣的很。”不知道为什么,明鹤觉得自己谈到那些歌舞就来了兴致。

“小姐快别这么说了,我听人说,她们可都是些……”丹朱压低了声音,只敢附在自家小姐耳边:“下贱、失了德行的女人。”

明鹤好奇丹朱的小心翼翼:“为什么要这么说她们?”

“我听前院打杂的小厮阿九说起过,那些女人都是倚门卖笑,靠取悦男人过活的。”

明鹤听了,好奇心却浮上来了,倚着椅背回转了大半个身子:“取悦男人?怎么个取悦法?为什么要取悦呢?”

“我哪里会知道怎么去取悦男人,小姐别拿我寻开心了,快坐好罢,头发又要乱了。”丹朱赶紧把明鹤身子扶正。

“胡闹!”乔姨娘正巧进屋,只听清了明鹤问的最后那句话,大吃一惊,走到丹朱面前抬手就是一个耳光,“丹朱,你刚才和小姐都乱说了些什么!”

丹朱觉得委屈极了:“没说什么。”

乔姨娘训斥她:“姑娘家的,成天说什么取悦男人的,要不要脸啊。”

明鹤赶紧为丹朱求情:“姨娘你别怪她了,是我问她的。”

乔氏听了更觉得不妥:“我的大小姐啊,你这话哪里是大家淑女应该说的,以后可千万别再说这种有失体统的话了。”

明鹤努努嘴:“我只不过是想问一下昨晚那些跳舞的女子是怎么回事,姨娘这话说的,好像我德行有失,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情一样。”

乔氏舒了一口气:“那也不要再说取悦男人之类的词了,毕竟是深闺中的淑女,要让人听到传出去了,这姑娘家的脸面可就没有了。”

丹朱插了下嘴:“有那么严重吗?小姐以后要嫁的还不是男人吗。”

乔氏戳戳丹朱:“你这不要脸的小蹄子,这几天总听到你说嫁啊男人的,莫不是你已经思嫁了?”

“姨娘,快别管他了,我今日进学要迟到了。”明鹤催促着姨娘放开丹朱让她赶紧为自己梳妆打扮,也趁机岔开了话题。

等到明鹤进了西园的书房,西席师傅洛蒙山已经站在厅里了,他之前已受李道真的授意,明白了此时已经可以教授李家小姐一些基础的诗文了。等明鹤行礼坐定后,洛蒙山说道:“今日要开讲的,乃是《毛诗》中的‘周南·关雎篇’。”

“师傅今天不讲《幼学》了吗?”。

“《幼学》的部分已经讲完了。今日开讲的,乃是《诗经》。”

待李明鹤随着洛蒙山摇头晃脑地将《关雎》读了五遍之后,洛蒙山开始讲解:“毛诗讲究一个教化之道,风以动之,教以化之,主文而谲谏,要以委婉含蓄之法行讽谏之意,要教导的温柔敦厚,比如这篇《关雎》,讲的就是后妃之德,之前《幼学》中也写了夫妻婚姻之道……”

“可是师傅并没有讲过《幼学》中的夫妻之道啊。”之前因为年幼,李明鹤所学的课程多有删减,洛蒙山是个极其正统的儒生,逢到提及男女之事的地方也会适时跳过。

“当时是时日未到,现在时日到了,自然可以开讲了。”

明鹤不依不饶:“那为什么现在就到时日了呢?”

“这……”洛蒙山一时无语,只好以天意搪塞:“时日乃是天命所定,现在是小姐你的天命到了。”

“天命”李明鹤默默念着这个词,“那敢问师傅,我的天命、到底是什么呢?”

洛蒙山神色尴尬:“女子的天命,不过就是遵守三从四德、三纲五伦。”

“为什么就只能是那个呢?”明鹤好奇地追问。

“这……”洛蒙山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既是天命,只要顺天而行就行了,哪里有太多为什么!。”

明鹤听了不甚满意,却也想不到更好的答案,见师傅似乎是真的生气了,才收起了她的问题,将它们按下不表。只是那疑惑的种子,却已经不知不觉地在她浅浅的小心思里悄悄种下了。

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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