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 番外 端正好;前缘误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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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年前的延庆二年,卢婉仪当时十八岁。

作为陈国公正妻嫡出的小女儿,她自幼娇生惯养,在国公府中说一不二,而骄纵多年的后果就是当她十八岁时,女孩子家最重要的亲事还是没有着落。

陈国公不以为然,他们家族最早来自草原上的鲜卑族,以武功封爵,尽管已经汉化多年,但他们家族骨子里依然流淌着的是属于鲜卑族的彪悍血性,他的女儿,必然不能嫁那些整日醉心陈酸滥调的凡夫俗子。更何况他是六个上柱国公之一,地位仅次于宗室中的郡王,妻子又是襄河郡君,他俩女儿的婚事,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四月底的殿试唱名后数日,就是令京洛中待嫁姑娘们闻风而动倾巢而出的琼林宴。

每届科考的进士唱名之后,天子都会在皇家内苑赐“恩荣宴”,宴请新晋的天子门生,而正式宴会之前会先让新科进士们披红带绿、打马游街。介时京洛的男女老幼几乎倾巢而出,守在朱雀大道两边看尽春风得意的士子们。而倘若官宦人家中有适龄待嫁的女儿,自从放榜之时,就会按图索骥,挨个调查榜上的名字,若是恰好有年轻进士孑然一身,便会前去议亲。只是有条件这样做的人家毕竟是少数,放榜之后三甲进士们大抵都是与官宦之流所往来,普通的富绅之家几乎无缘得见,而且大把的士子们都是寒窗苦读多年,有些都已经两鬓斑白,更有年过古稀的进士遇到过权贵之家前来结亲后作诗戏谑:“媒人却问余年纪,四十年前三十三。”

到游街之时,无缘结识官宦之流的富绅家中有待嫁女儿的,往往会在御道边备好香车宝马,里面往往还会堆上金银珠宝摊开房产地契,见到有年轻俊朗、体貌不凡的进士便上前攀谈,邀他们进马车相谈,甚至强拉入车回家议婚,这类车辆便被时人笑称为称为择婿车。

朱雀大街两侧的楼台上也在一夜之间挂上了层层纱幔,那里面几乎都是权贵家的千金小姐,不能随便抛头露面,便隐于彩幕之后纵观状元才子们,看到中意的,便会学着古时女子的“掷果盈车”,将自己手工绣的小绣球扔到可心的郎君身边,若是能引得郎君的注目,到头来说不定可以成就一段佳话。

这样的习俗延续下来,倒是真有不少才子们就此埋头苦读,就期盼有朝一日能一举成名天下知,金榜题名时顺便洞房花烛,娶一房既有权势富贵又有容貌贤德的美娇娘。

卢婉仪对此嗤之以鼻,她认为能把婚姻当交易的男人无论再有才华,也不能当做终身所托。此时她因为要陪着自己的闺中密友——燕国公家的三小姐杜若,也坐在纱缦后观礼,听着外面耍猴戏一般的山呼海啸,只觉得百无聊赖。

“阿婉,你说,车队什么时候到啊?”燕国公家的三小姐杜若绞着自己比甲上的如意流苏,此时的焦虑万分与卢婉仪的淡定从容南辕北辙、天差地别。

杜若年过二十仍未出阁,此番春闱之中,眼光甚高的她终于对三甲之一的榜眼、一个集俊美与才华与一身的男子一见倾心,只是还没到恩荣宴时,就听说他已经被丞相家的四女公子看中。

“你急什么嘛,这不就来啦。”

只听得前方响起内侍的呵道声,拥堵在朱雀御街上的围观游人被游街队伍最前方的禁卫摒开,渐渐地理出了一条通道。接着手持书有皇帝钦点状元诏令的羽林郎开道,其后一队禁卫军整齐划一地走来,他们每人手中持一明黄经幡,十数百面写着诗句的黄幡纷至沓来,在人山人海的簇拥者中迎风招展。

然后见绿衣郎们策马踏香而来,为首的是状元郎一身千岁绿色的曲裾大袖袍,内衬中黄色圆领长衫,头戴方形皂罗纱垂檐紫里重戴。卢婉仪扫了一眼,是个眉目标致温润的青年人,年纪定然不过三十,真算的上是个才俊。

“阿婉快看,状元后面那个便是谭郎了。”杜若见心上人款款而至,兴奋地站起身来,连带着把卢婉仪也拉了起来。

比起气质高华的状元,其后的榜眼则锋芒毕露,他身量较高,骑坐在马上显得仪表堂堂,生得为人洁白、剑眉入鬓、目光炯炯、鼻梁高挺,很有几分北方异族的味道,的确是个俊美非凡的男人,难怪能令杜若一见倾心。

“怎么办怎么办~阿婉,自从在礼部尚书家里偶然见过一次之后我就再也忘不了他了,”杜若像疯癫了一样叫着,卢婉仪嘴角抽了几下,环顾四周之后见他们都是国公府的下人,才觉得没有特别尴尬。

她在心里咆哮:你问我怎么办,我怎么知道啊,大庭广众你就不能注意点吗!!!

“怎么办怎么办啊,要是真的被其他家的小姐抢去了该怎么啊?!”

卢婉仪不胜其扰,直接了当地回答她:“那你总不能现在就跳到他怀里吧,你要真敢这么干我把我的庄园送你当嫁妆。”

杜若呆了片刻,垂头丧气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只是目光还依依不舍地眷恋在榜眼的身上。

卢婉仪看不过她的颓丧,冲着随侍在一旁的侍女说道:“你们小姐可准备了绣球?”

“自然是有的。”

她朝侍女伸出手:“拿过来给我。”

杜若听到卢婉仪愿意为她出头,喜不自胜,从衣袖中掏出了自己亲手缝制的小绣球。

卢婉仪结果一看,差点没背过气:“你就好意思拿这玩意当嫁妆吗?”。

说是绣球,模上去跟个石头没什么区别,惟一的区别就是绣球是五颜六色的,还镶了缨络流苏,虽然在她眼里那样的流苏还不如直接拉彩色几条绳子当装饰来的漂亮。

“阿婉,这可是我花了三个晚上才缝好的,你看我的眼睛。”

看着杜若发红的眼睛卢婉仪叹了口气,她实在是不太能理解杜若的痴迷,能够对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一见钟生欲死。

卢婉仪站在围栏边,眯着眼睛、悬起手腕,瞄准榜眼的位置砸了过去。

“哎呦。”探花李道真正在嬉皮笑脸地和人打着招呼,结果刚伸出手就冷不防地感到背后挨了一击。

有好心人提醒他:“探花郎,你的宫花被打掉了”

天子刚刚在新科进士的恩荣宴上,会遣内侍赐进士们宫花,令进士簪戴而归。现在一行绿衣郎鬓间皆有各色宫花,唯独李道真头上除了乌纱冠空空如也。

宫花被绣球打落后,还未坠落到地上就已被街边围观的群众顺手抄回去了。李道真见此情景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然后才朝着绣楼那边抬头回顾,看了一眼刚刚抛绣球的小娘子。

卢婉仪这次失了准头、正在心里骂着自己,她听到楼下的人群传来争抢东西的声音,好奇地抬眼看了一下。

一眼之后,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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