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端木凤凰栖 第十二章 梅林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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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水渠处,柳枝依旧飞扬——

入冬以前,柳叶就已经纷纷飘落,眼下,只有一些半是枯黄的残叶还缀在那枝条上,略显萧瑟。

上辰城最繁华的地方是城北的天辰宫附近,这城南距离天辰宫太远,本就是这城内最冷清之处,今日又是二十九,年夜前一日,人们已将过年的物什置办得七七八八,街道旁的店铺便是陆陆续续关了铺门,掌柜小二都纷纷休了假回家过年。于是,即使是白虎御道上,此时也是分外冷清,行人零落。

渐近午时,晨雾开始缓缓消散,白虎御道尽头,悬着“大将军府”牌匾的素雅府邸,逐渐由模糊的轮廓中显出清晰的线条来,灰白的墙瓦凝重,朱红的大门紧闭,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立在了微冷的日光下。

隔着一条街道开外的地方,娇小的女孩闭着眼睛,贴着墙角,靠坐在那大门紧闭的铺子台阶上,玲珑的小脸上满是倦意,灰扑扑的朱红裙袄多处撕裂,就像是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纷乱的发丝中,堪堪缠着那条缀铃铛的发带,红色的羽纹格外炽烈。

她举起手扶住额头,触手处一片冷汗,却翩翩又带着不温不火的异常热度,眼前逐渐一片昏沉,手脚又十分沉重,她皱着眉一咬牙,竟是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包了半卷纱布的手背。

霎时间,剧烈的疼痛从手上传来,激得她一颤,不由得紧紧地绷住了身体。

片刻之后,头脑总算是清醒了过来,她费力地凝了凝神,抬起头远远地望了过去,望向了那座将军府,她住了三年的家。

这座府邸,寂静得太过不寻常,虽然往日这里也是清静淡雅,但如今,却仿佛是连半点生气也无,门口的守卫已然不见踪影,门前石阶上也积了太多广玉兰树落下的白色残花。

父亲想来是提前做了准备,将哥哥姐姐送走,将府中下人遣散,所以这大将军府才会寂静到了这种地步,如此看来,那马车里坐的,应当就是哥哥姐姐。

思及此,心中稍微宽了些,羽曦望着这座寂静冷清的府邸,心中百般滋味一齐涌上,即是放松,也有忧虑。

这本是万幸,但万幸总是含在不幸中的。

哥哥姐姐乘坐的马车,出了这将军府后门,也不知将会驶向怎么样的未时前路,父亲这一反叛,连带着天下大势都将改写,无数苍生百姓牵连其中,这不幸的,又何止一双兄妹,一家人。

这三年间风平浪静的生活,底下涌动的暗流究竟积蓄着何等惊人的力量,竟是能如此彻底地惑了她的眼,让她毫无察觉,以至于时至今日,她都还难以相信,不过是半月光景,为何这和乐融融的将军府,竟瞬间变成了眼前这番寂静如死灰般的样子。

就仿佛,天地之间自有一番定数,如同不可逆转的推手,于世人措手不及处,生生一扭,便叫尘世间多少命途星轨顷刻颠覆,多少世缘人心隐现峥嵘。

其中,也包括了她这个,本不属于此间天地的,被六道轮回遗漏的异世孤魂。

她定定地望着,眼神似是飘远,耳朵却不动声色地听着。

一个,两个……不,有更多。

眼神中,隐隐闪现一抹厉色,她方才之所以没有靠近将军府去一探究竟,只是找了个遮住日光的阴暗墙角坐下来,就是因为深藏在灵魂中的特殊感知告诉她,这白虎御道周围,似有不妥。

果然,她装作休息,若无其事地一探,便发觉了些不寻常的气息,隐在府邸周围,也不知是秦家派来监视的那些暗月高手,还是凌王派来打探的那些皇家暗卫。

如今的她尚是稚女敕,能力全无,断不能与从前相提并论,虽能大致打探出这些气息,却无力躲开这些气息的锁定。然而此番是必然要近了府去,一探究竟的,现下这情形可如何是好?

正在思索间,一阵带着寒意与淡淡梅香的微风拂了过来,轻灵地扬起了羽曦发间的金色铃铛,发出了“叮铃”一声。

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片雪色,心中猛然记起,那后山的梅林,仅有一条小径进出,平日里不为旁人知晓,而她却对那里的地形轻车熟路,每次和哥哥姐姐偷溜出府,都是走的那条小道。

她的眼睛,顿时一亮!……

上辰的冬日,满城皆是雪白的玉兰花影,举世无双。

世人都道,在上辰城中,无论是道路两旁或是家宅后院,都种植了大片的广玉兰树,没有例外,羽曦却是知道,有一处是例外的,那就是上辰城最南端的大将军府,府前种了柳,府后,却有一片隐在将军府宅邸楼阁后,不为人知的梅林。

大片的雪色绽放在枝头,山间的风吹过,细小的花朵便仿佛要随风散去,羽曦微微喘息地走在梅林的小径上,眸子里闪过一丝绮丽,这样的精致她已经看了三年,却仍旧惊叹。

一边走着,她心中却隐隐开始觉得不妥,本以为在这条小径上,她能轻车熟路地避过那些暗中的耳目,却未曾想,这一个方向,竟是根本就感觉不到任何隐藏的气息!

如此强的高手暗探,难道也如普通百姓一般对这个梅林的存在全无知觉?

这不可能!

她小心翼翼地紧走几步,目光紧紧地盯着前方,一边谨慎地靠了过去,一边细细得靠着自己的感觉,不断搜索着。

忽然间,羽曦的面色剧变,疯了一般跌跌撞撞地朝着前面梅林的深处跑了过去。

这,不可能……

一直跑到几乎抽尽了身体剩余的能量,眼前,已然出现了梅林里那方无字的石碑。

这怎么可能!

只见,那平日里被她和哥哥姐姐当做被弃之物的石碑前,此时,负手立着一名高大的中年男子,蓝色袍服,银色战甲,鬓角微白,未戴战盔,肩上落了些许残白的梅花瓣,似是立了很久很久,未曾动过。

羽曦愣愣地望着他,心中的惊讶,质问,惊喜,怨恼,压抑数日,此时全都涌上了心头,翻涌滔天,到了嘴边,却只化为了低低的一句。

“爹……”

那中年男子转过身来,面容熟悉而威严,赫然正是傅宇!

傅宇看着她狼狈不堪的娇小身影,眼中瞬时闪过很多纠缠在一起的不明情绪,沉重压抑,隐含风霜,却又在下一瞬间,恢复了冷淡,自始至终,未显出丝毫惊讶或者高兴。

他冷淡地开口:“你倒真让我惊讶。”

羽曦愕然,那话中隐含的漠然,是她这三年来从未感受过的,也是三年后逐渐把傅宇当成了真正父亲的她,从未料想过的。她的心中紧了紧,努力地开口道:“曦儿……只是担心……”

“没想到,一个八岁的稚龄小女孩,竟也有这般能力。”

傅宇面容沉肃,合了合眼,眼角的皱纹越发深了些,他顿了半晌,忽然极轻地吐出了一句话来。

“当初一时心软收养了你们,如今我却是后悔了。”

声音极轻,却恍如晴天霹雳。

羽曦瞪大了眼睛,一双轻灵的眸子里尽是震惊:“我难道……我难道不是……”

“这般聪慧伶俐的天资,倒也不奇怪,毕竟是……的孩子。”

傅宇别过眼去,看向那无字的石碑,似是有些感慨,语气却仍然冷淡,仿佛在诉说着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全没有往日里的亲厚含笑。

“只可惜了我给你下的那使人变痴傻的药,竟只维持了五年的效用。”

羽曦眸中蓦然卷起一丝乱风,记忆中,三年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蓦然闪现。

那时候,父亲听见她病好了的消息,欣喜若狂,那时候,父亲听见她叫他爹爹,眼中迸发出了一种令她永生难忘的光彩,那时候,父亲欣慰亲厚地模着她的头,对她笑着道,“明天的药就不用吃了,我们曦儿,看来已经好了。”

她强忍住心中和身上那些强烈的痛意,不敢置信地退后两步,脚步踉跄间几乎跌倒,却还是摇摇头,稚女敕的声音里,全是颤抖:“哥哥说我得了痴症……哥哥怎么会骗我?怎么会?”

傅宇挑起眉,露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轻蔑神色来:“若明这孩子看来也是不堪大用,如今,得到号令天下之至高权位已是指日可待,在这样成就功业的关键时刻,他竟一心在急着要去寻你救你,所以这么多年来,如何都比不上韩铮!当初我不教他习武,果然是对的。”

“幸得我紧急赶了回来,把那两个不懂事的累赘送走,否则还不知道将来要误了我多少大事。”

“还有,本想着你恢复了那绝佳的聪慧头脑,也倒罢了,长大了也能为我所用,却没想到你如此不争气,你以为你每次练武偷懒我都不知道么。”

他的声音低沉苍暮,一句比一句转冷,混在这寒冷的深冬寒风里,更显得冷冽如刀。

“你已经没什么用了,自生自灭吧,去哪里都可以,但不得踏入上辰城。”

顿了顿,他扶住那无字石碑,语气冷漠严苛,一个字一个字地,重重吐出了一句话来。

“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羽曦的面容,顿时苍白如雪,朱唇徒然失了血色,一双眸子里,乱风卷成了暴雨,凛冽寒凉。

直透着刻骨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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