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川长眉一挑------有点意思。
他索性走到窗边,打起帘子,靠在窗框上看了起来。
那龟公喜的都快颤抖。
对面包厢沉默了片刻,突然,门被人一脚踹开,走出三个体格健壮气势汹汹的彪形大汉,不由分说朝着那温软声音的所在就气势汹汹的走了过去。
只听得一阵鸡飞狗跳的混乱,不时传来重物砸地的钝响。不多会儿,一个一身蓝色衣衫的青年男子被人一把从包厢内推了出来,几个踉跄,还是被推倒在地。他狼狈的站起,还来不及拍拍身上的灰尘,只觉得一阵劲风朝着自己的面颊袭来……
大汉的铁拳还未碰到青年的皮毛,一阵锥心的疼痛迫使他停下动作,原本嚣张的大汉顿时哀号一声,抖着手跳到了一边。
叮叮咚咚,一小粒碎银掉在地上,仿佛在欢快的提醒着众人,方才伤了大汉的罪魁祸首正是它。
“哪个王八羔子,竟敢坏爷爷们的事!有种的给老子------”
啪的一声,另一个叫嚣的大汉突然痛苦的捂住了嘴,鲜血顿时顺着他的指缝流下。大汉吐出一口血,叮叮咚咚,又是一粒碎银。
在场人都怔住了。第三个大汉一看这阵仗,顾不上其他,一溜烟就跑回了来时的包厢。只听包厢里传来哼的一声,继而,一个紫袍青年便高调的走出,身旁还跟着一个面目清秀的小公子。
紫袍男子看了那蓝衫青年一眼,不屑的笑了:“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啊,李宵……”他从胸腔发出冷哼,傲慢的环视全场,漫声道,“方才是哪位英雄出手伤了在下的人,还请出来一叙。”
京城之中多贵胄,紫袍男子刚一现身,便有几个眼尖的达官子弟认出了他------竟是当朝太子殿下!而那个蓝衫青年,则不必问,是南滇国质子,五皇子李宵。
莫轻寒皱起了眉头,担忧的看向越川,对方却好似混不在意。他正欲提醒越川不要任性妄为,后者已经抖抖衣袖,也懒得规规矩矩的从门外绕圈子,掀开帘子便从窗户纵身跃了出去。
越川带一身淡淡的酒腥站在众人面前,拱手道:“正是区区不才。”
太子身后那眉清目秀的小公子突然微微颤抖了下。
太子上下打量他一番,嗤笑道:“我认得你,莫家的小殿卫。你叫什么来着?”
蓝衫青年闻言,赶紧上前来,侧身把越川挡在身后,对着太子低声赔礼道:“不知是殿下,李宵多有得罪!请殿下大人大量,就不追究这一次了吧。不如这样,在下买了那丫头,算是孝敬殿下……”
太子不耐烦的把他一把扒开,目光如锥般射向越川:“我在问你话。”
越川满不在乎的挥挥手:“听到了听到了。在下殿卫之五越川,可有赐教?”
对方突然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拍了拍手,霎时间不知从哪儿跳出来五六个人,齐刷刷的跪下道:“参见殿下!”
太子大手一挥:“给我把他拿下!”
众人得令,转眼间就将越川包围起来。
李宵心中大急,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被挡在一边。而戏院里其他看客怎会愿意淌这趟浑水,早就作鸟兽散。红泥坊也并无人前来制止。毕竟,这位爷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他们后台再硬,也没人敢上去惹这一身腥。
莫轻寒长眉深颦。眼下其他几人都在外院,搬救兵已经来不及了,何况对方是太子,最好还是不要把他们牵扯进来。他想了想,站起来就要出去。
包厢门忽然被人从外打开。一个小厮探进头来,看到他,赶紧递给他一张素笺,随后便一溜烟跑不见了。
莫轻寒一扫素笺,紧皱的眉便舒展开来。他不再动作,走到窗边静观其变。
越川打量包围他的众人一番,摇头叹了口气:“殿下,这些三流庭卫如何能抓得住我?”
太子闻言,大怒,喝道:“给我上!”
众人闻声而动。
越川又露出了那眉眼弯弯无害至极的笑容,他轻巧巧的足尖一点,转眼就飘落在栏杆之上,像一只野鹤般身姿清矍。一人一刀挥下,他又轻飘飘的躲开,大刀砸烂了他先前立脚的栏杆,木屑四飞。
他不做任何抵抗,只是在众人的围攻下不停穿梭躲闪。衣袂飘飘,伴随着他笑意翩翩,叫众人仿佛在看一场灵动的舞蹈,觉察不到半丝杀气。
他侧身躲开一人的钩爪,旋身上跃,轻巧的抓住房梁上垂下来用以装饰的大红绸布,整个人便悬在了半空中。
众人又欲上前,他却突然伸手制止:“慢!”
太子见他只是躲闪,不由轻蔑道:“束手就擒,本太子卖小国公一个面子,饶你不死。”
越川沙哑的声音颇有几分吊儿郎当的傲气:“您多虑了。在下只是想提醒诸位,你们的腰带,断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那五六个庭卫的腰带突然齐刷刷的断落在地。众人大窘,提裤子的提裤子,捡腰带的捡腰带,哪里还有半分要打架的样子!
越川晃了晃袖中一个亮晃晃的物事,却原来是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众人心中俱是大惊,此人竟在围攻之中从容不迫的斩断他们的腰带,而他们却丝毫没有察觉,两相比较,差距不言而喻。
有人扑哧一声笑了。
太子转头看着身后笑的正欢的小公子,不由怒气冲冲,却又不好发作,只得咬着牙问他道:“很好笑吗?!”
小公子掩口,好不容易停了下来。他凑到太子耳边,也不知说了什么,乌云密布的殿下尽管十分不愿意,还是点点头,继而对着越川道:“今日看在小国公的面子上,本太子便不追究了。”他上前一步,指着越川,双眼阴狠的眯起,“不过,最好别再有下次!”
他随手丢给楼下躲着发抖的龟公一沓银票,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众人也跟随离去。越川跃回楼上,对着仍站在当地的小公子深深一揖,道:“多谢公主殿下解围。”
小公子讶然:“你猜出我来了?”
越川只是抬抬眉毛,不置可否。
祁斯然上前一步,也不顾男女授受不亲,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关切道:“你的伤可好些了?”
越川一动不动,负手安然站着,点点头道:“不碍事。”末了又补充道,“不用担心。”
祁斯然于是甜甜笑了,松开手,道:“你还有东西在我那里呢,我明日还给你可好?”
越川知她指的是自己那一布包的毒药和暗器:“不必。就当送给公主玩耍。”
“哦……”她低下头,“那日你走的匆忙,我……还来不及跟你道谢……”
“职责所在,公主言重。”
“那……我先走了?”
越川点点头,说了声好。
祁斯然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一小片阴影,眼角好像有水光闪过。她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转身慢慢的向楼下走去。
“等等。”越川唤道。祁斯然立刻转身,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越川闲闲的笑了,他随意的靠在栏杆上,手中还把玩着那把小刀:“你装男人太差,改明儿出来记得多带几个人。”
祁斯然眼睛里还弥漫着雾气,听到这句话,笑容像花一般绽放开,嗯了一声便轻快的跑开了。
李宵这才迎上来,拱手道谢:“多谢川兄高义!”
越川道声言重,继而调侃道:“你倒是好雅兴,莫非与天斗其乐无穷?”
李宵苦笑:“实不知是殿下在此,何况宵不过笼中之鸟,安敢造次。倒是川兄,此番为宵得罪太子,恐怕不好善了啊?”
越川哈哈一笑,抬手遥遥一指楼下的姑娘,道:“我想太子还没兴致要我这条贱命。不过,鲜少见你为个姑娘下血本,怎么,真看上了?”
李宵眉目清秀,身姿文弱,是典型的南方俊逸男子样貌。闻言淡皱了眉,看上去倒像个多愁善感的书生,一声叹息,苦笑答道:“实不相瞒,这姑娘乃是旧人,不知如何沦落至此,宵心中实在不忍。”
越川心中微讶,暗道原来是南滇国人。只是倘若如此,这姑娘的身份倒是很值得揣摩了。他与李宵虽算得上志趣相投,但毕竟“国籍”不同,有些事,为免麻烦,最好还是不要多问。如此,越川便不欲再多言,并婉转谢绝对方邀己小酌的好意,拱手一礼后便像来时一般飞跃而去。
与此同时,左边一直无甚动静的包厢内,一只苍白的素手轻轻放下窗帘,从小几上的果盘中拎起一颗鲜红的樱桃,送入同样殷红的嘴唇中。仿佛是因为樱桃的美味,那艳丽的唇悄悄溢出一抹含义莫名的浅笑。
一旁打着扇子的丫头见了,小心翼翼的道:“主子,要唤铁火先生过来么?”
女子的语调好像见到猎物的毒蛇,颇有几分兴味:“不必。着人去查查李宵皇子近一年的动向,尽快报给我。”
小丫头应了声是,安静的退了出去。
那女子自语的声音在包厢内显得格外诡异:“公主殿下?……这倒很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