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小樗忘了敲“上”这个字,不好意思呢!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都怔在那里,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看着她们茫然的样子,江蒲不由得沉了脸色,眼眸一冷:“怎么,你们连参汤都没有备么?”
孕妇生产,那就是到鬼门关去走一遭,一个不好就是一尸两命!所以,就是家境寻常的人家,但凡是能力所及,总会备上碗参汤,以做吊命之用。
难道徐府这样的富贵人家,却没做这个准备么?或者是有人存心想要她母子的性命?
“参汤,咱们怎么把那个给忘了!”心漪惊呼了起来,转身跑出了卧房。
江蒲笑着摇了摇头,看来自己还真是被那些乱七八糟的秘密给吓着,总觉得哪哪儿都有阴谋。
等心漪端了参汤进来,江蒲已在罗绮的床边坐了,她一手扶起罗绮,一手接过参汤。此时的罗绮已经昏死了过去,鼻前是进气多出气少。
“周大娘,把她的嘴给我掰开来。”还不等江蒲吩咐完,周氏的就应着声,伸着她双又粗双糙手,往罗绮的小脸一掐,她粉白,粉白的小嘴,立时就张了开来。
江蒲顺势把参汤灌了进去,看她喉头滑动着把参汤咽了下去,江蒲轻舒了一口气,真怕她咽不下东西啊!
“掐她的人中,用力些!”
周氏是做惯农活的人,手上比府里的几位爷都还要有力气,她瞅准人中那么一掐下去,罗绮登时喘息着醒了过来,手抚着肚子,才要叫唤。
脑后传来道冰锥似的声音:“你要是不想活了,我这就叫人剖了你的肚子。总不能叫你害了徐家的骨血!若是想活,你就给我咬紧牙关,把力气都用到生孩子上!”
说完,江蒲便将她扔在床上,由得稳婆她们管去。她一出了卧房的暖帘,便吩咐涂嬷嬷道:“你在里边看着些,实在不行就给她灌催产汤,记住一定要保住孩子!”
涂嬷嬷应声退进屋里,江蒲在外屋的椅子上坐了,轻叹了声,心底很是有些悲哀,自己受了几十年平等的教育,这才区区数月,人命在自己眼中居然也有了贵贱!
“女乃女乃,你莫要太自责了。”桑珠不愧是贴身近婢,尽管江蒲甚么都没说,依旧看出她心中的不安,“若不是女乃女乃心慈,她这会早就被灌了催产汤下去了。女乃女乃给过她一次生的机会,若她自己把握不住,也就怨不得旁人了。”
江蒲笑了笑,问道:“桑珠啊,今日躺在里边的若是我,你还会这么说么?”
桑珠稍稍愣了下,旋即沉了脸驳斥道:“女乃女乃胡说甚么呢,哪有凭白咒自己的道理。再则说了,她一个家生子凭甚么跟女乃女乃比。”
江蒲无奈一笑,是自己糊涂,竟希图他们明白人人生而平等的观念。
徐渐清独自一人坐在堂屋里,微合着眼眸,手指“嗒嗒”地敲在桌案上。
涂泰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人已经领进来了,就在外院的倒座里等着。”
徐渐清停了手上的动作,淡漠地应了声:“知道了。”
涂泰想了想,“那,要不要告诉女乃女乃一声?”
徐渐清睁了眼,眸中略带愕然,笑着问道:“你甚么时候,真把她当主母看了?”
涂泰垂着头,神色不变,语气平缓:“属下只是觉得这事瞒不过女乃女乃罢……”
正说着,西院那边传来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涂嬷嬷三步并两步地赶了过来,“恭喜爷,贺喜爷,是个大胖小子!”
徐渐清眉眼间神色一松,转向涂泰道:“你可以把人打发了。”
涂泰前脚出了屋子,后脚梅官就进来请道:“小爷已经在女乃女乃屋里睡了,女乃女乃请爷过去看看。”
徐渐清答应着出了堂屋,一边不忘吩咐涂嬷嬷道:“你去太太院里,一则报喜,二来也把女乃娘领过来。”
前些日子刘氏就寻了四五个女乃娘来,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自己的孙儿,罗绮是一天都不要想养着。
江蒲屋里,孩子要用的一切早就备好了,这会红通通、皱巴巴的小家伙正拧着眉睡在摇篮里。江蒲屋里的小丫头,都围在摇篮边,左看右看。
桑珠则打了水来,和心漪服侍着江蒲梳洗了,“女乃女乃,累了一晚上,趁着天还早赶紧眯会吧。”
江蒲摆了摆手,“我还是赶紧的装扮起来吧,太太一得消息定是忙就赶过来的。再有,咱们院里这些人,都一晚上没睡了,也让她们赶紧梳洗了清醒清醒,再叫小厨房弄点吃的来。天一亮,可就有得忙了。”
“没想到咱们大女乃女乃还蛮有章法的。”心想事成的徐渐清,语气里透着前所未有的松快愉悦,走到摇篮边看了眼熟睡的儿子,不禁微蹙了眉,怎么长得那么难看,而且还是个尖脑袋!
心漪和丫头们都忙着给他道喜见礼。江蒲透过铜镜瞄到他微蹙的眉头,和疑惑的神色,想起躺在床上不只剩半条命的罗绮,心火噌地就冒出来了,女人拼死拼活的为他生了个儿子。他倒好还嫌不好看。
“为了这个孩子,罗绮连命都拼了,你也过去看看才是。”
江蒲本来是打算让孩子在罗绮身边养过了洗三,再抱过来。偏偏她不争气,那般气息奄奄的样子,是绝对女乃不了孩子的,自己只好把孩子抱了过来。
“有那么些仆妇、丫头看着就行了。再说了,我去了也不管用!”相较于对罗绮的无情,摇篮里的孩子毕竟和他是父子天性。徐渐清看了一会,忍不伸手去模小家伙放在嘴边的小拳头,不想一碰之下,他的食指竟被小家伙给握在了手中。
瞬时间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然是父亲了!这个小生命,不仅能他巩固在家中的地位,更是自己血脉的延续。他心尖上掠过丝软软的感觉,情不自禁地露出温柔的笑意,伸出别一只手逗了逗小家伙,显得有点肿的小脸蛋。
看他逗儿子逗得起劲,江蒲真恨不能痛骂他两句,这是甚么男人啊。
“快快快,让我瞧瞧我的孙儿……”
丫头们不及通报,刘氏就急步进了屋,连老寒腿好像也都不药而愈了。
徐渐清正要抱起来给刘氏看,却被刘氏一把推了开来,她自己小心翼翼地把孙子抱了起来:“你一个大男人,仔细伤着孩子。”说着,她亲手抱了起,嘴笑得都裂开了似:“瞧瞧我的乖孙,小模样长得就是福气!”
江蒲站在旁边,斜了斜嘴角,真不知道刘氏是怎么看出福气来的!
刘氏圆乎乎地脸冲孙子乐呵着,嘴里吐出话,却冷漠地吓人:“罗绮怎么样了?没甚么事吧,你们也上心些,别叫她冲了喜气。”
徐渐清的语气平静到让人心寒,“母亲放心,那边有好几个嬷嬷守着,出不了大事。”
江蒲垂着头,嘴角勾出一丝冷笑,心底不禁可怜起罗绮。之前她仗着自己怀有身孕,是多么的娇纵无礼。莫说处处压心漪一头,就是自己这个主母,她起先不也没看在眼里么!
可是在徐渐清母子眼中,她算甚么?连条狗都不如!
“这孩子是徐府的长孙,身份不比寻常,既然放在大女乃女乃身边养了,你们嘴里就要尊重些,别嚼些有的没的,听见了没有!”刘氏将孩子放回摇篮,冰冷的眸子扫向一众仆妇、丫头,尤其是在心漪面上停了停。
吓得心漪连忙福身应道:“奴婢们记下了。”
徐渐清喜形于色,刘氏这么做,那是坚坚定定站在自己这边了。
江蒲却微蹙了眉,她这是甚么意思?这孩子要算做嫡出?她还疑惑着,刘氏又道:“渐清,你且回自己屋里歇一歇,让我们娘俩说会话。”
不要说徐渐清,就连桑珠、心漪还有丫头仆妇都识趣地退了出去。
待屋里只剩她俩个大人了,刘氏才拉着江蒲的手在暖榻上坐了,轻声叹道:“素素啊,娘亲知道你心里不平。娘也没别的意思,可这么做,对你、对渐清、对孩子都好。渐清是长子,又有了嫡孙,就谁也越不过他了。你也能落个贤良的名声。就是那孩子将来也尊贵好些!”
江蒲头一回觉得刘氏软糯的声音恶心,冷冷一笑,问道:“那将来我生下了儿子,又要怎么算呢?”尽管自己并没有把徐渐清当丈夫看,可她也没天真到以为,自己可以一辈子不和徐渐清圆房。
媳妇三年无所出,刘氏是认定了她不能生养,她突然这么一问,刘愣了下,旋即道:“那自然是以正经嫡出的为主!”
“那到时候,这个孩子要怎么办?”江蒲的声音更冷了。如果自己生孩子生得早还好些,可若是等他大些,自己才养下儿子来,那么让这个孩子要如何自处?从云端跌落的感觉,连大人都未必承受得了,何况一个孩子!
她之所以着急确定嫡孙,无非是想对徐渐清表明自己坚定的立场。那么,她口中的宝贝乖孙,在她眼中算甚么?
江蒲一扬眸,硬生生从刘氏的慈善和乐的面容上,看出狰狞可怖。
感觉到江蒲的反对,刘氏的眉宇间滑过一丝冰冷,却柔声叹道:“好孩子,娘亲也知道你委屈了。你放心,将来真有了正经嫡出,不用我来说,就是渐清也会向着你的。”
江蒲知道,自己若是坚持不答应,刘氏一定会把孩子抱走了养。倒不是江蒲对那只有一面之缘的孩子,有多深的感情。
只是,见死不救实在不是自己的作风
“媳妇知道了,一切就照母亲的意思办吧。”江蒲终于知道,为甚么徐渐清从来不唤她娘亲,这个称呼还真是难出口啊!
听她应了下来,刘氏眉宇间的阴冷瞬时消散,换了温和的笑脸,接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