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看清拖着自己的是什么后,她身后的兔身啪地一声,彻底从她身上掉落了出來,落在万尸沟中,在黑色的尸流中沉浮了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诶,我的兽身……”因为疲惫,因为站在尸流中动作不便,刘恩恩沒能抓住自己的兽身,眼看它消失无踪,不由抓了抓头发:“圣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我亦不知。不过,你有沒有发觉,这条万尸流……飘着的尸身,全都是人身……”
“你的意思是,少了兽身……”
“是。兽人死亡时,留下的尸首,有时会是人身,有时会是兽身,几乎是一半对一半的比率,但现在,这条万尸流,我们走了这么久,看到的全是人身,此事似有不同寻常之处。且,自从咱们进了这个阵法,我就感觉到,一股力量从空中剖下來,像是利刃一般,将咱们的兽身生生从体内剖了出來……”
他不说不要紧,他这一提醒,刘恩恩才发现,果然就是这么回事。他们一路走來,根本沒见到兽的尸身。
“这能说明什么?”
千远凡圣摇头:“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或许……”他沉吟:“这里只能容人身通过?”
……
他们的讨论沒能进行下去。运有最后一点灵力激发了照妖阵,千远凡圣很快又昏了过去。知道不是鬼玩人,而是莫名力量将自己的兽身剖出了体外,刘恩恩暂时镇定。她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背上千远凡圣继续往前走。
她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想要合眼休息一会儿却不可得了,她只是感觉到自己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因为一再被拉伸过极限位置,现在反而无法再接受放松。她心里有着十分明确的预感:“我不能休息,若是休息……”
只要休息过一次,她就很有可能从此再也无法睁开眼睛。
但终于还是睡着了。
來到玉鳌大陆,虽说刘恩恩一直沒有间断过修炼,但她的修为毕竟只到筑基,在阴气逼人的河里,背着千远凡圣行走了几天几夜,灵力过分消耗,人早疲惫不堪。
在睡过去的瞬间,脑子里有些混沌。很多的片段叫嚣着蜂拥而至,冲上脑门儿。它们一个一个的在她脑海中沉沉浮浮,却寻不着出路。
眼前似乎晃着一个的眼神,一丝探究,一丝等待,一丝嘲讽。
昏暗不明的光线下,他半眯着眼睛说道:“离开摇香床我们就拜堂成亲。”
他离开摇香床了吗?她细细想了想,却有些想不起來,只是觉得她好像在哪里拜过堂,只是隐隐里又觉得有些熟悉,这样胡乱的想着,却想不出个所以然來。
有些事情似乎已经全然忘记了,却在不经意间显出端倪。她觉得自己在一间喜房里來回走动,把盖头掀开,又让它盖上了,这样反复几次,刘恩恩竟觉得浑身带着凉意,手心里都是冷汗。
这样心情沉郁着,她看见自己变得很小,大约只有几岁大,立在一把飞行的白剑上,一个少年站在她前边,念着口诀把持着剑头,口里一直说着一些趣事。
她努力的努力的把身子向前倾,想要看清楚他的样子,飞剑却在这时颤了一下,她条件反射般的紧紧环住少年的腰,待飞剑行稳,她却瞬间面红耳赤,庆幸着这副样子沒被他看去。
梦中的场景像是在不停的变幻,转眼,她看见自己穿着一套极其华贵的衣衫,脚踩着晶光闪闪的鞋,一脸灿烂光华。
她看到很多人,很多人站在她面前,她像是暂时失了聪,听不到一点声音,只看见他们的口一张一合。
她很焦急的想要寻一个身影,却总也想不起那人是谁,那人叫什么。她只知道,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事,让她从心底涌出一阵一阵的寒气,浑身冰冷。
她知道,她在害怕。
想要大声的呼喊,喊出的声音连她自己都听不到,只觉得嗓子干干的难受,眼里跟着渗出温热的液体。
梦开始变得混乱,她看见自己变成了兔子,跌跌撞撞的走着,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努力的想看清楚他的样子,却只能对上那双黑眸。
她突然觉得她的眼睛,她的整颗心都变得湿润了。
紧紧的抱着这个人,不要放开,不能放开。
尽管在睡梦中,刘恩恩仍觉得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脑中像是被炸开了一般,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在脑海中不断闪现。
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就只记得那双眼睛,狭长而明亮,一直静静的看着她,像是包含了很多内容。
“你想跟我说什么?”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身体很温暖,让她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她觉得自己孤单冷清,便想抓住一根浮木。如同菟丝花,想靠着大树,借一点力量。
她想要从他身上多汲取些温暖,她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她只知道,她不能放开他。
有些东西她其实应该记得,只是不知为何,刘恩恩总觉得自己又什么都记不清楚。
有些东西梦里叫嚣着不要放开,却不知为何,这样的坚持带着悲哀。
很多东西过去很久了,久到她几乎忘记了,渐渐的,便好像真的忘记了一般。很多人都不想放开,但是却觉手中握着的全是沙粒,越是紧攥,越是倾泻的飞快。
……
她在黑暗里飘着,不知过了多久,似有光线照入,心中一动,猛地睁开眼。
睁眼却是漆黑的一片,根本沒什么光线,她躺倒在万尸流上,顺尸而飘,挣扎着站起,想了很久,才明白,光线只是她的臆想,迷茫地摇了摇头,将头脑中的晕沉之感甩开,很快想到一个名字——千远凡圣。
她怎么就睡着了?圣大人怎么样了?
她回身去模,但比手更快的,是感觉。在手上空空如野,什么也沒模到的时候,却先感觉到了——背上轻飘飘的,沒有了那个人的重量。
尸流之上,紧紧跟着她的,只有一小团光,莹莹蒙蒙地发散着,而且随着时间消失,那团光正在减弱。
将那团光捧起,她愣住了,过了半晌,才不能置信道:“圣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