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里的修大公子愤懑的踢了铺在地上的稻梗,一只老鼠毫不怕人的从墙角钻出来,一双鼠眼圆滚黑亮,四下张望了下,便直往修大公子脚边的吃食而来,残羹剩菜上因天冷浮了层厚厚的油块,有大管事打点,修大公子在牢里的吃食还是比旁人来得好很多,至少还有支油鸡腿。
那些一起被拉进来的小厮、护卫们的吃食,连油花都没有,只有干干的馒头和清水,隔着栅栏坐着的小厮瞧见老鼠出现,还识货的往修大公子吃剩的油鸡腿去,不禁有些急了,抓起身边的稻杆往那鼠辈丢去,可惜轻飘飘的稻杆一点威力也没有,徒劳的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就软弱无力的坠到地上。
修大公子嘴里不知念叨什么,他突然站起来,在牢里踱步转圈,隔壁牢房里的小厮和护卫几个侧耳倾听了半晌,才知他在念叨大管事,说的也是,大管事从他们进来那日来过一趟,打点了大公子的用度,也顺带打点他们几个一番,他们才有床破被子御寒。
牢里不见天日,时光的流逝在这里只能从狱卒送吃食来判断,算一算,他们已经进来五、六日了,还记得回城时,离过年还有近十天,这么说来,官府封印了吗?
正想着,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金属交击锵锵的声音,应是钥匙吧!迟滞的脚步声慢慢的接近,昏暗的甬道中,一条苍老的身影慢慢靠近,老人提着食篮走到牢门前,他没有开门,只从栏栅的间隔中将之前的食盘取出,再将食篮里的食盘放进牢房,修大公子阴鸷的眼瞅着老人不放。
老人恍若未觉他噬人的目光,换过他的食盘后,继续他的工作。小厮笑嘻嘻的上前与老人搭话,老人抬起混浊的眼看了小厮一眼,也不理会他,换过食盘收拢旧的放入食篮里,转身就要走,小厮挠了挠乱如稻草的发张口欲喊,忽见老人垂下的手不经意掉落东西,他忙扑上前捡起。
是折成方胜的一张纸条,抖着手小心的拆开纸条,就着昏黄的烛光想看清上头写什么。小厮瞧了半天,颓丧的将纸条递给护卫们。
“伱们看看这写些什么。”
“去伱的,明知道哥儿几个不识字。还拿来消遣人。”护卫们凶狠的道,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小厮,这时才慢慢爬出来,“我瞧瞧吧!”纸条传到他手里,他看了良久。又捧着纸条动作缓慢的挪到烛光亮些的地方。
“这是大管事写来的,他说官府封印了,大公子这事要等年后开印才审,大管事说他交代分会管事,让他来打点狱卒,他则先带人赶回去讨救兵。”
他开始说话时,修大公子已停下脚靠在栏栅边听着,此时不免开口问:“他可说我何时能出去?”
护卫和小厮等人面面相觑,修大公子是打死人当场就范的重犯。难道他还天真的以为。自己能毫发未伤的出牢笼?
那个送饭老人在他们没注意的时候,拎着食篮慢慢的踱出牢房,走上石梯与坐在门边的两个狱卒打了招呼。慢吞吞的走出去。
两个狱卒模模袖袋里的碎银,相顾呵笑,这个年过得可真肥,只消济州商会的人送饭来,他们就要银钱可收,听说济州商会的主子就修大公子这么一根独苗,就算捞不出去,也会设法让他在牢里的日子好过。
老人出了牢房,倒没出知府府衙,而是拐进府衙僻静处的一处厢房,隔了半晌,他换过衣服从另一扇门出来,赫然就是吴木森,他大大方方的走出府衙,看到府衙前的大道旁停了辆马车,车上标记正是济州商会独有,他扬眉浅笑大步上前。
正拿着葫芦喝小酒的车夫,猛一回头赫见那管闲事的家伙,噙着不怀好意的笑走过来,吓得一抖手,将葫芦掉到地上去,汨汨流淌散着浓浓酒香。
“伱家大管事在里头?”吴木森露出一口白牙,朗声问道。
车夫却觉他像露出森森狼牙的恶狼,浑身抖颤不止。“在。”
吴木森朝他比了个手势,车夫立刻朝车里通报,然后跳下车辕请吴木森上车。
吴木森摆了摆手,示意他请大管事出来,大管事早听到动静,在他得知那个东方朔就是顺王之后,他的脑子飞快的将之前听到的小道消息拼凑在一块儿,忽地明白过来,自家大公子因何被关后,知府迟迟不审问也不过堂,明明那会儿还没封印,但知府大人偏生压着不动。
他几番投帖去知府府邸,都如泥牛入海没有音讯,走官道没着落,便拐弯绕路走,没想到还是碰壁,但他明白东方朔的真实身份之后,所有原先想不通的事全都通了。
怪不得啊!怪不得。
蓝守海好端端的待个孤儿这么好,还一度让人传出那是他的私生子,惹得蓝夫人与娘家人不满,与蓝守海闹翻,被丢到庄子上去静养,还是严家二老病重,才让她回城,可惜没多久,就被蓝守海的母亲带到京城养身子去了。
大公子对蓝家七姑娘动了邪念,蓝家人怎么可能不出手整治?而这位顺王又如何能容忍有人对他的未婚妻动手动脚?看来,这门亲事双方早有默契,只是没有对外说清楚。
大管事万分扼腕,早知道就死活拦住大公子,千万管住他,别让他由着性子胡来,如今惹出人命官司,只怕是不好善了。
想到此处,大管事不由思忖起来,马车外头这个人,真的只是仗义勇为,还是与东方朔或蓝守海有关系?吴木森并未让他有时间多想,见他迟迟未现身,嘴角一勾脸色丕变。
他哭得声嘶力歇大声哀求着大管事,请他高抬贵手,别再为难他和他的家人们,他会指证修大公子杀人,全是因为被衙役破门时看到的景象吓到了,他嗓门很大,大管事一听到他的哭叫声,一时间呆愣住,再听到后头他所说的话,便急忙拉开车门,急急朝车夫示意让他制止吴木森继续大声嚷嚷。
可惜的是为时已晚,知府衙门附近紧邻长门大街,这条街上都是些商号,现在正值办年货最忙碌的时候,因此有不少人听见,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吴木森又是哭求、又是跪拜的,场面很热闹,大管事尴尬万分不知如何是好,就在此时,衙门的衙役过来察看赶人,吴木森才踉跄而去,大管事涨红了脸面对衙役的问话,有些不知所措。
幸而衙役们接过车夫塞过来的碎银后,便朝他们摆手令他们驱车离去,不允许在衙门前久待。
车夫讷讷应和着,匆忙跳上车辕扬手挥鞭驾车离开。
衙役们朝隐在暗处的吴木森示意,然后便高兴的揣着刚刚得来的意外之财转回衙门里去,不远处,那些办年货的人还在议论著刚才的一幕,吴木森侧耳听了好一会儿,才满意地转身走人。
待回到酒楼,掌柜的见他回来,头往后园摆了下,“东家在后头等伱。”
吴木森颌首径自往后园见东方朔去。
东方朔与黎内官在说话,见他进来也没停下来,等到黎内官告退,东方朔才指了身边的官帽椅让他坐。
吴木森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才道:“都办妥了。”
“那就好。这么一来,知府和其他人就算拿了他们的钱,应该也不该太明目张胆的循私枉法。”
其实有东方朔和蓝守海盯着,知府又不傻,根本不会为了贪这个钱,而得罪他们两,只是吴木森一直坐立难安,深怕知府会了贪济州商会疏通的钱财而纵放修大公子,东方朔干脆让他从中去捣蛋破坏一番,也正好敲打敲打知府衙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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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上下众人皆忙着除旧布新,龚美人这儿也不例外,但自从皇帝回宫后,她便不曾再侍寝,皇帝病了,她跟着其他嫔妃去闹了好几回,可惜都没机会见到皇上,侍候的宫女、内官们渐渐觉得不安。
席美人与龚美人一同去侍候的,可是回宫后,席美人却与出宫前一样,一个月中还是有两次侍寝的机会,龚美人却没有。
往昔,龚美人可是最受宠的,与现在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依例过年前要制新衣,尚衣局此前都是先请龚美人挑样选料,然后才轮到旁的嫔妃,这一回却直到这时,仍不见尚衣局派人来量身裁衣。
龚美人心里不安,表露出来的就是完全失了以前的娇憨天真,起而代之的是阴霾酸刻,说没几句话,就命人掌掴宫女、内官巴掌,令侍候她的人个个提心吊胆的,深怕一个不小心就又惹来教训。
春梅几个瞧着心底也不安得很,拉了冬瑶到角落里悄声问道:“主子这是怎么了?自主子进宫起,陛下从不曾这么冷着她?”
“伱问我,我问那个去?”冬瑶冷哼,“也不知是不是席美人在陛下面前说了主子什么,否则怎么会她圣宠依旧,主子却……”
“要不要我们去套繁花话?”
“不要。”冬瑶连忙制止春苗,“伱们往旁人打探,繁花那儿我去。”
“冬瑶姐,三殿下已经有阵子没捎话进来了。”
冬瑶也正担心这点,要知道她们会被三皇子送进宫来,为的就是让主子设法在陛下耳边吹枕头风,如果主子失宠,她在三皇子眼中就没有用处了,主子都无用了,她们这些倚附主子而活的人,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不成,她得想法子,让主子重得圣心才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