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的夜晚冷得斩钉截铁,被朔风扫荡过的天宇慢慢恢复成了淡淡的银白色,晨曦的光亮一点点地洒落在仍是空荡沉寂的街道上。街角的凉布棚子下,薄薄的凉布护罩着一直尚留有余温的烤炉。熄灭的炭灰化成了脆弱的白齑,凉风一拂,吹散着雪花般的粉末飘飘洒洒地飞了一天一地。
阴暗的角落里,他紧抱着双膝,蜷缩在渐渐冰冷的炉门口,贴着硬邦邦的铁皮,迷迷糊糊地又熬过了一夜。四肢上的巨大伤口已经结成了难看的肉疮与血痂,疼得习惯与麻木后,他便再也不会颤抖,每日瘫坐在路旁,有好心的人会扔给他一碗残羹,入夜,便爬进这个狭窄的角落里,等着新一天的苟延残喘。
只是,这一日晨市的热闹来得却是格外的早,天才蒙蒙亮的时候,街道上已经出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伸了伸有些僵硬的胳膊,扒着炉台向外张望,大批的百姓手抱着背篓、竹篮或是干脆提着面口袋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他好奇从烤炉后爬出去,迷茫地看着越聚越多的人流。
忽然,一个牵着孩子的妇女注意到了他,眼中不禁流露出同情的神色,走过来低头对他道,“今天咱们的皇帝要在太庙布施,你也去要口吃的的吧,或许陛下看在你可怜的份儿上会多给你一些呢。”
“皇帝?”他布满血丝的眼眸瞬时一凛,双手紧握成拳,恨恨地抬头望向太庙的方向,终于,他总算等到那个人出宫来了。他返身钻回凉棚下面,从烤炉门口掏出一把用来挑炉盖的铁钩,小心地藏在了袖口里,做完这一切,他默然低下头,顺着人流慢慢地向太庙走去。
太庙的门口各级文武百官早已整装待阵,围观的百姓仿佛潮水一般涌上前,数百人的御林军手握长矛将百姓们拦截在外,太庙的驰道上空荡荡静待皇帝马队的到来。
巳时二刻,站在石阶上,远远地望去,皇家的马队浩浩荡荡而来,迎风招展的正黄色龙旗,彰显着大舜帝王威严的权利与尊贵的身份,宛如一片激燃的火焰映入眼帘。在那一刻,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齐齐地跪了下去,紧低下头,无人敢去正视皇威所散发出的震撼光芒。原本嘈杂喧闹的太庙门口,随着龙辇的临近越发的安静,整齐的马蹄声遥遥逼近,步行的宫仆紧随在骑军之后,簇拥着由金龙图案装饰的御用辇车,车篷顶梁的四角上分别雕刻着一只口衔金铃的龙头,铃声清脆的响起,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地空彻回荡。
辇车里,蓝昕端坐在御榻中间,目光时不时地瞟向半开的车窗。这并非是她第一次去太庙,大婚那日,她也是在全城百姓的瞩目下,随着游行的车队缓缓走向她悲剧的命运。她清楚地记得,那一日,街道上人群鼎沸,每个人都在欢呼着“皇后千岁”,她紧张地蜷缩在凤辇中,无助地颤抖着。
然而今日,外面再也没有了百姓们喜悦的笑声,而是换成了对皇威忌惮的沉默,更加谦卑恭敬的人群让她害怕得双手冰冷,她知道,所有人都畏惧着她身旁的这位皇帝,他冷血无情,嗜杀成瘾,失去了百姓爱戴的皇帝,他徒有一座江山又有什么意义呢?
想到这,她不禁微微瞥过视线偷觑了秦天灏一眼,忽然间,目光相对的那一霎,她看到他深邃如渊壑的眼睛一直静静地看着她。她吓得立刻收回视线,低下头,紧盯着双手,不住地揉搓着。
“很冷吗?”。他伸过手,按上她的手背,发觉她在微微地发抖。
蓝昕立刻抽出自己的手,目光有些闪烁,道,“我没事。”
秦天灏眉间浅皱,微怒道,“你这逞强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啊”,说着,起身坐到了她旁边,展臂把她揽在了怀里面,她想要挣扎,他用力地扣住了她的肩膀使她无法动弹。
“知道朕为什么要带你去太庙布施吗?”。他突然开口问道。
蓝昕被他抱在怀里,只觉得全身不舒服,努力克制着自己的不悦,道,“你的心思谁能猜得到。”
秦天灏斜歪起嘴角,冷笑,“最近朕发现有一条癞皮狗死赖在京城不肯走。”
闻言,蓝昕身子猛地一阵,急忙看向他,“你答应过我,不会伤他的。”
“不要得寸进尺啊,欧阳蓝昕”,秦天灏听得心里不是滋味,没好气道,“朕只是答应你不杀他,可没说不伤他。他要是再赖着不走,朕就要他一辈子也甭想走了。”
“他会走的,他一定会走的”,蓝昕低下头,心里一阵酸楚,涩然道,“我一定会让他尽快离开的,这一趟的布施你绝不会白来的。”
秦天灏笑了笑,模模她的头发,道,“你不仅是个逞强的女人,也是个很聪明的女子,待会就看你的‘好戏’啦。”
蓝昕把头压得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