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快马在欧阳府前急停,崔明勋面色凝重地翻身下了马,一路小跑奔进府里面。
秦天灏此刻正站在前厅门前,崔明勋一进府就看见了他,瞧他行色匆匆便知道宫中一定发生了大事。崔明勋快步走到皇帝面前,正要行礼,秦天灏摆了手,“出什么事儿了?”
“护军将军彭永丰今早刚刚从边塞赶进宫中,捎来了赵毅大将军的急奏,此刻正在日居宫门外等候陛下”,崔明勋语调极快,显然军情紧急。
秦天灏奇怪道,“前些日子不是打了几场胜仗嘛,怎么又有急奏呢?”
“听彭将军说,前方暗哨打探到赫连蛮夷派了细作已混入了京城,动机尚不清楚,左不过是要窃取我大舜的机密”,崔明勋虽有几分文弱气,但面对国家大义之事,声音难掩激昂愤愤。
只为窃取机密吗?秦天灏目光中聚起一丝怀疑,双方兵马在边界已焦灼多日,赫连是草原游牧之族,比不得大舜根基稳固,长时间对峙下去,赫连人肯定坚持不了多久。此次潜入京城的细作绝不可能只是窃取机密那么简单!
“陛下,不如你先回宫吧”,蓝昕在屋内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慢慢走了过来。
秦天灏犹豫着回头看着她,她微微朝他点了一下头。可他仍旧不放心地叮嘱,“拜祭完你的父亲就即刻回宫。朕会把带来的人都留下,你有事就差使他们,不要自己动手。”
闻及此,蓝昕的唇瓣不禁溢出一抹浅淡的笑意,“你是怕我跑了吗?”。
只是句玩笑,但秦天灏却几步上前,抬手捏住她的下巴,不许她再说下去,“你就算跑了,朕也能把你抓回来。别忘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唇边的那一点点笑意僵硬地消失了,她退后一步,挣开他的手,声音透着丝低沉,“知道了,我一会儿就会回去的。”
秦天灏怔怔地望着她大月复便便的肚子,他刚才又对她动粗了,在手捏上她下巴的那一刻,他已经后悔了,可谁让她说了他最忌讳的话呢!他听不出丝毫的玩笑,只是认了真地不准她再说这样的话。
“陛下,军情紧急,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崔明勋见他一直看着蓝昕不说话,心急得上前催了一声。
秦天灏恍然回过神,意识到此刻不是与她掰扯清这事的时候,唤过崔明勋,两人急忙向院门口走去。两声嘶鸣的马叫从外面传进来,接着是一串凌乱的马蹄声由近及远地去了。
待到那蹄声彻底的消失后,蓝昕整个人都觉得松懈了下来,长舒口气,又环顾了一眼脏破的会客厅,对众人客气道,“麻烦请随我去祖堂吧。”
………………
从欧阳府出来已有些接近正午,阳春三月的时光,漫天的柳絮如靡靡白雪飘荡沉浮。站在府门口,很容易就能眺望到内城外的甫田河堤岸。草长莺飞处,那远处澄江如练的甫田河蜿蜒山涧,围绕着大舜的京畿晔城。传说,凡是被甫田河水浇灌过的土地,必是来年丰收高产的沃土。所以舜朝开国先帝以此为据点,历经十几年的征战,终于建立了一统中原的天朝大舜。
早年的历代舜帝都信奉武力治国,善战的武将尤其得到重视,可久而久之,大将军手握重兵,已危及到君主的权威。因而,在舜宣武帝时,经过一系列的铁腕手段,兵权终于重归御统。到了舜仁德帝,吸取先人教训,又改奉文治天下,宰相一职便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而一直长居此位的,便是欧阳博。
蓝昕慢慢走下石阶,在进肩舆前回头看了一眼昔日里八面威风的“欧阳府”三字门匾,想起欧阳家的风光过往,才真正明白那一句“烟云之过眼,百鸟之感耳,岂不欣然接之,然去而不复念也”的真正内涵,不由轻轻低喃了一声,“舍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叹了又叹,转身进了肩舆内。
宫监小心地抬起肩舆,沿原路朝皇宫行去。
午间的街市,人群熙攘,叫卖声伴着那醇香的味道飘入轿内。蓝昕从小因病就深居闺阁,自然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忍不住好奇地揭开轿帘向外张望着。不远处,一座酒楼门前挤满人群,一条红绢帛制成的幅条从二楼窗口处垂挂至地面间,上面用狂野的“张草”写了半阕词,细看之后才知是——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楼外楼。千古兴亡多少事?风起,江水悠悠付东流。
蓝昕叫停了肩舆,出神地望着那半阕词。此词出自辛弃疾的《南乡子》,原词本是怀古叹今的感叹。可此幅上的词稍有变动,反而添上抹讽刺与挖苦,那强劲而起的西风,吹得滔滔江水付诸东流,似是暗寓着什么。蓝昕呆了片刻,忽然想起此刻最令秦天灏挂心的事,就是西北的战事。或许只是词人的随性之作,但她心里总有隐隐的凌乱拨动。
“年少万兜鍪,坐断西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雨降!甫河千里清秋!”清婉的声音柔软地从轿中飘出,引得众人不约而同地顺着方向望过来。
轿中的女子是谁?声音如此动听,必是绝色佳人!
议论声窃窃而起,挡不住那蠢蠢欲动地探美之心。
“续得好,没想到女子也有如此好才华”,有人从二楼的雅间走了下来,待他出了酒楼,欣长高挑的身姿,惊得众人愕然得叹出声,他竟比寻常的京城男子高出许多,在熙攘的人群中更是显得鹤立鸡群。一身朴素的青衫长袍,也掩不住他满身英华傲气,铮铮铁骨。腰间别着一把皮套漆黑油亮的弯刀,刀柄上镶嵌着名贵的华丽宝石,立刻为他身上莫名散发出的震撼气势又添上了几分高贵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