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瑟跑到默默房门外,探头探脑地看进来。听说默儿姐姐已经不再那么抗拒人了,她忍不住想来见她。默默本在窗边看竹子,听见响动,转头看去。无瑟见默默眼神平静,果真不再像前几天那样冰冷刺人,便跳了进来。她一身女敕黄在日光下跳跃着,映得她俏皮可爱。默默的视线不由地定在她身上。她迟疑地问道:“默儿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默默忙点了下头。她走进来,犹豫了下,走默默身边坐下来,小心地问道:
“默儿姐姐,你现在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了?”
默默垂下眼皮不语。无瑟又说道:
“默儿姐姐,这几日哥哥一直很颓废,但是自从那日将你送回来以后,他现在已经恢复了精神了,现在又到商铺里帮忙去了。默儿姐姐,你真是哥哥的良药啊……”
默默微微怔了怔,问道:“那日是他送我回来的?”
本也猜到了,却不知怎的很想证实。无瑟点头:“我见你们一身湿透,吓我好大一跳,还以为你又掉进水里去了……好在哥哥说只是淋了雨,但是没想到你还是发了一场烧。你不知道吧,可把哥哥急坏了,他守在你床边直到半夜,见你退了热才回去休息……”
默默又是一惊。守在她床边?还到半夜?也就是说她被一个陌生的男子看了整半天!想起来就觉得尴尬,还好自己没有在那个时候醒来,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顿了顿,迟疑了一下,问道:“你哥哥他,没事吗?”。
无瑟摇着头笑道:“默儿姐姐,你不用担心,哥哥身体好得很,他没有那么容易生病的。”
默默忙道:“我不是……”她本想说自己不是担心他,话音一出有些愣住了。她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与人争辩了?原先与别人连话都极少说,人人都害怕她的冰冷,总是敬而远之,她也只习惯与果果交流吵闹。如今自己似乎在和这个古代俏皮可爱的少女聊天,而且毫无抵制她的意念。这让她十分惊讶。
见她不说话,无瑟又继续说道:“默儿姐姐,虽然你不记得我们了,可是,我觉得你还是那个默儿姐姐,我还是一样那么喜欢你……”
默默心中一暖,看向她。第一次有人跟她说喜欢她,这让她内心无比汹涌。看着眼前这张可爱的脸,眼神纯真,笑意盈盈,她无法抗拒,却又无言以对,不禁牵起唇角,报以淡淡的,她自己也不知道算不算笑的一笑。要知道。即使是跟果果在一起玩闹,她都很少会笑的。她仿佛生来不懂得哭与笑。然而,在这里,几日前,箫无弦引出了她的眼泪。如今,无瑟又牵出了她的笑容。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神奇的地方……
无瑟惊喜地叫起来:“姐姐,你笑啦!你笑了就好啦!你不知道,你不笑不说话,只是冷冰冰地看着我们,那个时候,我好害怕啊……”
她这么一说,默默心中竟升起一丝歉疚来。她看着她再次扬了扬唇角。无瑟见状,再也没有半分惧意了。她开心地拉起她的手,说道:
“默儿姐姐,你要快点记起我们,最要紧的是记起哥哥,你对哥哥真的太重要了……”
她越说越远,默默尴尬不已,却不知如何打断她。好在无瑟还懂得察言观色,见她不出声,面色有些不好,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得太多了,便起身告辞而去。默默暗暗松了一口气,遇上这么个精灵的小女子,真是她的造化啊!
自那日在园中,惧雷的默默再次将信任交付于已身,箫无弦忽然意识他的责任所在,才醒转过来,不管默儿记得自己与否,她都需要他的守护。自己怎能忘记当初对她的许诺,不管她原来是谁,以后会变成怎样,自己都会一直爱她,对她好。于是才不再消沉下去,重振精神。而后日日在各商铺中查账对账,清理几日未理的事务,至夜而归。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只有她当初的温柔已经不再,她,这个目前庄中最重要的人,却回不了从前。他不敢轻易见她,因为她始终还是抗拒,目光冰凉。因此他总是入了夜,悄悄地到她窗外探视一回。有时见她对烛呆怔,有时在窗边对月托腮。渐渐地他发现她的目光似乎生来就如此,冰凉如霜,即使是独自一人时也不例外,并不是对谁有着莫名难状的怨恨。只有她闭起双眼睡去,才会回复那个沉静的模样,眉目如画,令他的心柔软而隐痛。自然他不会知道有一只可恶的小精灵把他每次的行为都看在眼里窃笑不断。而默默,如果知道她最信任的果果并没有把这一切告诉她,一定会气得要揍扁它!
这日月圆,他将事务处理完毕,循例想去探视她。经过后园时,见月光如水,照彻遍地,不由地心神荡漾。心中想着,若是与默儿一起月下花前,该是多么美好。对月呆了一阵,正想转去默默的房外,忽然听见花丛后传来一声喷嚏声。他心下一动,悄悄走去,绕过花丛,果真见那个清瘦的身影坐在草地上抱膝望月。他不知该不该叫她,怕她抗拒他的接近。她仰首望月的安静模样,像极了原来他所熟悉的那个人儿。他一时看得呆住。忽然见她又喷了一嚏,揉揉鼻子双手抚了抚臂膀而后抱住自己。他再也忍不住,走上前来将外衣月兑下披在她身上。她见了他有些惊讶,但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他责备道:
“夜深露重,你身子刚有好转,早些回去休息。”
默默站起身,月光下见他已不似前几日那样满脸憔悴,倒是英气勃发。她把外衣月兑下还回他手中,转身走了。他站在原地看她走远,见她在一处树影后忽地跌倒,忙飞奔过去,她已自己站起来,不看他,更不等他出声,逃也似地走了。他看着她几近狼狈的身影,手中微微拽起裙角,忽然明白她应该是踩了裙角才致跌倒,回想刚才一幕,不由地轻笑起来微摇了摇首。其实,若是除去了冷漠的外表,她也许是会很可爱的。
睡房中,默默埋怨果果:“他来了你也不早点告诉我,害我在他面前摔倒,好丢脸哎!”
果果笑得站都不稳:“是你自己笨,还怪我,不过,真的笑死了……”
“还笑,我的手擦破皮了,怎么办……”
“这点小事,你以前从来都不在乎的,现在怎么啦……”果果奸笑。默默白它一眼:
“没同情心,不跟你说了,我睡了。”她当真睡下不理它。果果还一边笑一边回忆刚才的场景,默默不理会它,它再看她时,她已经闭起眼渐入梦境了。果果收了笑,沉默了许久,忽然轻声道:“默默,你会爱上他的。你和他,有三生情缘。”
默默睡意渐浓,却听见了它的话,说了声“又瞎掰”,翻个身睡去。
果果看向明月,又悄悄叹了一声,说了一句:
“有了他,我也可以放心了……”
匆匆又半月过去。
山庄中的日子清闲得厉害。每日起床后,无事可忙,对于一向早8晚5地上课的默默来说,真是难以适应。她每天除了去花园中散步,也多数呆在园中人少的角落中,与果果斗一斗嘴,在池边看一看鱼,一个上午也就过去了。箫家两个妇辈长者来探视她,总是扑空,渐渐的知道了她的规律,也给她空间,每日都在下午来看她。默默见她们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冷漠,对她的热情与关心有增无减,心中的温暖也与日俱增,顽固的冰雪渐渐有些消融的痕迹。无瑟更是来得多留得久,除了与她说笑外,还不时带只鸟儿,抱只猫儿,牵条小狗地来找她,要将这些她眼里的宝贝送给默默。默默当然不肯接受,她的爱心从来都是狭隘的,何况果果也不会容得下这些抢风头的小东西……
时值夏末,南方的气候是炎热多雨。默默房中解暑的水果日日更新,当然是高兴坏了果果这个小东西。默默向来心静自然凉,炎热对她而言不成问题,倒是下雨时的雷电总让她心惊胆跳,躲在房中缩在角落里发抖。这时脑中总是闪过那日在花园躲在箫无弦怀中的心安。除了女乃女乃,应该再也找不到另一个比他更能给她安全感的人了吧。当然她是不会跑去找他的。只是她并不知道,每次雷响,箫无弦不论在城中还是庄内,都会赶到她房前,迟疑半晌,直至雷声过了也未敢推开她的房门。他一直记得她惧雷,但是不敢冒昧,实在别无其法,他只能在离她最近的地方与她一起承担风雨,陪她度过雷鸣电闪。
这日早上,默默在花园中散步。因昨天刚刚下过雨,园子里一切都被洗过,格外清朗。默默在青石板小路上边走边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心情惬意时,忽然在观鱼亭台上见到无瑟。令她好奇的是,无瑟一向精灵古怪,俏皮可爱,脸上笑容从来不少,现在却坐在台边歪了脑袋发呆,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向鱼池中丢饲料。默默因与她相处得多了,对她不是很拘谨,便走了过去,坐在她身边。无瑟看见是她,急忙回过神来,却也堆不起笑脸,只是强提精神叫了一声:“默儿姐姐,你怎么来了……”而后便没有言语。默默一时有些尴尬。因为向来是无瑟喋喋不休地与她说话,她极少出声的,现在无瑟无精打采,她就更不知道说些什么了。沉默了一阵,她最终看了看无瑟,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无瑟看了她一眼,顿了顿,直起身子靠近她,说道:“默儿姐姐,你不会笑我的哦?”
默默淡淡地看着她。无瑟点头道:“对,庄中上下就只有默儿姐姐你一定不会笑我。”自己下了结论,她拉住默默的手,柳眉轻垂,“默儿姐姐,我……我好几个月没有见过云哥哥了,我好想见他……”
默默忙问道:“那是谁?那怎么不去见他?”
无瑟抬起眼看了看她,才想起来:“对哦,你不记得了。姐姐,云哥哥是跟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我们自小在一起玩耍,从来没有这么久没见面过……”
“想见便去见啊。”以她的性子,不就是这样的吗?
无瑟看着她,脸不由地红了红。默默有些不解,她明白青梅竹马多是发展成为恋人,但是以无瑟的性格,怎么会不好意思呢?无瑟想到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便定了定神,说道:
“我们几个月前订了婚约,照规矩成亲前是不能见面的。”
默默恍悟,随后蹙眉不悦,怎么有这样不合理的规矩!她又不解地问道:
“既然定了亲,怎么不成亲呢?”成了亲不就可以天天见面了吗?
无瑟月兑口道:“你和哥哥还没有成亲,我这做妹妹的怎能逾越先嫁呢?”言一出她顿时知道说错了话,不由地捂住嘴,惊疑地看默默神色。
默默微一怔,无言以对。无瑟尴尬不已,正想说些什么,默默又道:
“既然不能成亲,何必定这么早……”
“是女乃女乃和娘去求了一卦,说是哥哥不久就会成家,所以才将我的亲事定下来,用些时日让我做些准备……可是,现在,你又……”无瑟说着,不禁又黯然。默默沉默。好一会儿,她开口道:“我去跟老太君和夫人说,为你哥哥提一门亲尽早成亲,让你可以早日与心上人相见。”
无瑟急忙拉住她道:“默儿姐姐,你不要去。这些年来城中适龄的姑娘已经都被哥哥拒绝过了,不会有合适的人,而且哥哥也不会愿意的……”她迟疑了下,“哥哥只喜欢你……”
“可我……”默默想说些什么,却卡在喉中说不出。无瑟见状,不由地一阵伤怀。她定了定神,忙又笑道:“默儿姐姐,你不用为难。过两日便是乞巧节了。想那牛郎织女一年只能见一次面,我也才几个月不见,而且以后还可天天相守,比他们好得多了,我会知足的……”
原来过两日是七夕了,情人节啊,难怪这小女子会如此伤感。默默心中不禁感慨。她对这个节日向来不关注,所以没什么感觉。只是现在见无瑟与恋人不能相见而如此愁肠百结,心下对情人一词有了些领会。问世间情为何物,这句话真是字字珠玑啊……
无瑟又陷入了自己结的愁网之中,她叹息地说着:“若你没有出那次意外,该有多好,现在就可以跟哥哥共度这个节日,哥哥也不用年年形单影只……”
默默再次无语。无瑟回过神来,见她神色自若,眼神依旧淡漠,怕引她生气,便起身告辞:“默儿姐姐,我要回去做针线了。娘说我的女工做得太差,日后会被笑话,非要我发奋勤学,其实我真的很不想学……”
默默不禁道:“女工?我从未学过……”
无瑟忙拉住她:“默儿姐姐,你不用担忧,我们都不会笑你的……”
默默看向她,唇角微微牵起。无瑟见她笑了,心情也好了些,辞了她静静离去。头一次见无瑟如此安静,她不禁有些出神。爱情,到底会有怎样的力量,让这个精灵的小丫头都为之憔悴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