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山庄中。
一众人在焦急中等待着。无瑟与湘飞像两只无头苍蝇不停地来回踱步,把老太君等人看得头昏眼花,不禁道:“无瑟,湘儿,你们两人就不能坐下来么?”
湘飞闻言,看了看她们,便到母亲身旁坐下。无瑟心急难耐,上前拉住老太君道:
“他们二人去了半日了,怎么还不回来?难不成哥哥当真把默儿姐姐送走了?”
老太君拍拍她的手宽慰道:“别急,你哥哥一定会带默儿回来的。”
箫夫人接话道:“无瑟,你不是向来很相信你哥哥的么?快坐下,别再转了。”
无瑟看看女乃女乃,见她信心满满,有些迟疑,还是走到椅子旁坐下了。又等了一盏茶时间,忽然小五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少爷……少爷回……回来了……”
“真的?”湘飞与无瑟一同跳起来,抓住小五急切地问道,“那默儿姐姐呢?”
“她……她……”小五还没喘匀气,想把看到情形说出来,却自己也太激动,更不知从何说起。这下把其他几位长辈弄急了,以为默默怎么了,纷纷起身询问。小五连忙指向大门,众人急忙看去,不多久,箫无弦抱着双目紧闭的默默走了进来。众人吃了一惊。无瑟与湘飞跳出去迎上他,惊讶得瞪大双眼问道:
“哥哥,默儿姐姐怎么了?”
没等他说话,湘飞在一旁一惊一乍地叫起来:“表哥,你不是把她打晕了吧?”
箫无弦哭笑不得:“她是身子虚昏睡过去而已……”
几位长辈忙也围过来询问。箫无弦道:“已经看过大夫了,大夫说休息一下就会好的。”
箫夫人想起什么,恍然道:“定是昨日一整日没有吃东西闹的。”
箫无弦想起大夫说的话,欲言而止。老太君道:“快先送她回去休息吧。”
箫无弦点头,抱她向后苑而去。
清晨,默默从睡梦中醒转,睁眼看见熟悉的房间,知道自己真的又回来了,轻轻起身至窗边将窗门打开,望着窗外随风轻摇的绿竹,不由地轻轻叹气。果果从被子里钻出来,打个大大呵欠,道:
“怎样,默默,你相信了吧?你根本离不开这里。”
默默看它一眼,不出声。秋风清凉,从窗外抚进来,她感到一阵凉意袭上心头。果果忙道:“快去穿好衣服,别着凉了。”
默默起身穿好外衣,打开门出去。她一路静静地低头慢步沉思,果果也不打扰她,只是悄悄跟着。她走了半晌,从园中到湖边,从荷花池到观鱼台,沿着长廊也转悠了许久,始终没理出脑中在思索什么,只是昏沌沌地一片茫然。猛抬头,发觉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前堂了。堂中湘飞母子三人正与箫家人辞行。原来那吴母因见儿女两人都在山庄做下失礼之事,不好意思再久住,定要提前回家。那吴霆飞心神恍惚,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提出心中所愿道:
“娘,外婆,让我再见一见默儿小姐吧……”
吴母闻言气道:“你还敢再提默儿小姐!若不是你,能造成今日局面吗?你快跟我回家去!”
湘飞也道:“哥哥,你就死了心吧,默儿姐姐是不会喜欢你的。昨日一事,我对表哥也都死了心,等他们成亲时,我一定还会再来!你若真心喜欢默儿姐姐,便祝愿她幸福吧。”
“我……”霆飞面色忧郁,看了看众人,只好作罢,随娘亲一起向庄外而去。一行人送至门口,看他们坐上马车出发。目送车队走远,大家回转向前堂走去。箫无弦迟疑了下,对老太君及箫老爷夫妇说道:“女乃女乃,爹,娘,关于默儿,我有事与你们商量。”
众人停住脚步,讶然问道:“默儿的事?”
箫无弦点头,又说道:“爹,娘,儿子想请求你们将默儿收为义女。”
“收默儿做义女?”夫妻二人吃了一惊,老太君也惊讶地看向他。无瑟更是万分疑惑:
“哥哥,你傻了吗?爹娘收了默儿姐姐做义女,你们二人便要兄妹相称,这……”
那在远处廊下的默默也听到他的话,蓦然想起昨天他抱住自己时是这么说过的。心头悄然掠过一丝难受。箫无弦又说:“只有这样,默儿才会安心留下来……”
箫老爷因对事情前因后果并不十分知悉,此刻更是不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何就不安心了?”
箫夫人微微叹了叹气,说道:“老爷,你有所不知,默儿她……默儿自回复本性之后,一直没有接受弦儿,昨日她更是因不想再被相逼婚嫁而要离开山庄,幸好是弦儿将她劝回来了……”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什么,忙向箫无弦问道,“弦儿,昨日默儿肯回来,莫不是就是这个原因?”
箫无弦忙摇头,道:“我虽与默儿说,只要她肯留下,我情愿与她兄妹相称,但是她尚未应承,便晕倒了。我才借机将她带回来的……”
箫老爷蹙眉道:“如此说来,默儿是不肯嫁给弦儿?”
箫夫人点点头。老太君微微沉吟,问道:“弦儿,你当真不再试着挽回么?依女乃女乃看来,默儿原与你是有情在先的,倘若日后她恢复记忆……”
“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女乃女乃,”箫无弦打断道,“如今最紧要的是要她肯留下,别的……”
他轻轻摇头,忍耐住心下痛楚与不舍。无瑟最懂相思难守之痛,两眼泛泪光,上前拉住他,道:“哥哥……苦了你了……我相信默儿姐姐一定会想起来的……”她目光坚定,箫无弦不由地苦笑一声,拍拍她的头。这小丫头,似乎悄悄地也长大了。
其他三个长辈惋惜不已。箫老爷道:“如此,等过两日默儿身子好些,夫人你再问问默儿,看看她心中到底作何想法。实在不行,她若真肯做咱们的女儿,便认了罢。”
箫夫人有些无措,看向老太君。老太君无奈地叹息,点头道:
“若真不能与弦儿成为一对壁人,也只有如此了。总好过去了外面,不知花落谁家。”
默默在远处看得明白,听得清楚,早已呆怔住了。果果叹息着道:
“默默,你真要与他兄妹相称吗?”。
“我……”默默看向果果,却无言以对。果果感觉到她心中乱成一团,怕她情绪失控,忙道:“好了,暂时不理那些事。你先回去多休息一下吧。”
默默又沉默下来,静静往回而去。走了不多久,迎面跑来一人,差点与默默撞在一起。默默定住神,原来是婢女彩儿。她本来神色惊慌,看见是默默,顿时大松口气,急切地扶住她,说道:“小姐,你怎么到这来了。我送早饭去给你,你却不在房中,我还以为你又走了……吓死我了……你没走就好……你要是走了,咱们山庄上下都不得安宁了……”她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默默不禁又有些呆怔,原先这些惧怕她的丫环仆从们,现在都对她没有半分惧意了。她在这里,过的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有人关心她,有人爱护她,有人陪伴她……其实真的是很温馨,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生活。从来不知道原来她对别人来说也会变得很重要,可是自己却丝毫不为别人考虑,不肯付出。每个人都不可能无法付出的啊!脑子里闪过与无瑟一起准备生日礼物的那些时光,自己何尝不开心呢。只是也许她真的太自私了,根本只生活在自己的围墙里。为什么就不能走出来,试着接受围墙之外的东西……她的心渐渐地清朗起来。不管是不是宿命,她真的不该再伤害这些在帮助她把围墙拆掉的人了。如果她留下,对他们而言是安慰,那么是不是也算是她能做的最小的付出?对于箫无弦……一切顺其自然吧。以后的事,就留给上天去解决……
次日。老太君与箫夫人及无瑟早早去到默默房前,想去看看她情况如何。却见箫无弦从另一头也走来,先她们一会儿走到默默房门外。老太君等人见状,急忙停住脚隐在假山后,想看他如何行动。只见他若有所思地在房前踱了几步,沉吟再三,不能上前敲门。迟疑了几下,他转身竟然想要离开。无瑟忍耐不住,刚想跳出去喊住他,只见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默默从里面走了出来。箫无弦还未及迈步,闻声急忙回头,默默看见他,唇角微微一扬,道:
“是你。正好想找你聊聊。你方便吗?”。
箫无弦惊异不已,点下头。她走下小石阶径直向园子而去。箫无弦略一迟疑,跟上她与她并肩而行。老太君等人见他们走远,从假山后走出来,面面相觑,不知何意。但见默默神色和缓,感觉并无坏事,也就不担心了。老太君说道:
“既然他们二人去闲聊了,我们也回去了吧。”
无瑟却好奇不已,说道:“女乃女乃,娘,不知默儿姐姐会跟哥哥说些什么,不如我悄悄跟着听一听,有什么也好及时禀告你们二位……”二老尚未来得及阻止,无瑟已经轻快地向他们追去了。二人看她跑远,也不好再叫,只得由她。
箫无弦随默默在园子里静静走了几圈,默默久久不开声,他按耐不住了,问道:
“默儿,你想跟我说什么?是不是还是要走?我已经跟爹娘禀告过请他们收你作义女,从此我们兄妹相称,就不用有许多拘谨了……”
默默看向他,清淡如水的目光让他不由地住了口说不下去。她立住脚,面对着他,开口说道:“我自幼无父母教导,唯一的女乃女乃也不喜欢说话,因此性子孤僻冷漠,可能把你们伤害得很深。这不是我本意,我只是不知如何回应你们对我的好……”
她款款道来,让箫无弦吃惊不已。极少见默儿说这么多话,而且还谈及她的身世……听到她说起自己自幼无父母时,目光淡漠,他心下一紧。她的身世,果然如女乃女乃猜测的一般不幸,而她,似乎并无半分在意,这要经历怎样的时间才能将悲伤洗得如此轻淡?他心中不由地阵阵揪紧。他不知如何才能安慰她,不由地叫声:“默儿……”
默默轻轻伸出手打断他,又道:“你不用这样。我说这些不是要你同情。”她转身又开始慢慢踱步,道,“我不想伤害你们,我真的还不能那么快适应忽然间身边所有的人都对我那么好。你不用急着要老爷夫人收我做义女,你们说,曾经我与你相亲相爱,只是我真的半点印象也没有。我会试着去接受你,但,请你们给我时间,我没有办法那么快……”
她语气平和地说着这些话,却把箫无弦听得惊呆了,怔怔看着她的侧影无法回神。她说完话顿了顿,看向湖面清荷。箫无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切地赶上一步想伸手抓她,却忙顿住,不确信地问道:“默儿,你的意思是说,你愿意留在山庄,还愿意……试着接受我?”
默默看向他,轻轻点点头。而后又强调道:“但是要给我一些时间……”
“我愿意,我愿意给你时间,只要你留下,我什么都愿意……”他激动面色涨红,用力地点着头。看着他几近痴傻地模样,她心下悄然滑过一丝暖意,唇角不自禁地飘起丝丝笑意。他有些手足无措,她忙将视线转开,看见天边飘着一片薄薄地乌云,脑中闪过一些画面,她微微眯起眼,又说道:“其实……”
未等她说出什么,他们身后不远的树丛中忽然传来一声叫唤“哎呀!”一抹女敕黄的身影从茂密地花丛里跌了出来,跌进树丛中去了。两人急忙走过去,无瑟分着树枝趔趄着走出来,见他们齐齐在面前看着她,忙咧嘴一笑:“嘿嘿……不好意思,打扰了……”一脸兴奋地缩向一旁想开溜。箫无弦无奈地问道:“无瑟,你想偷听什么?”
无瑟打着哈哈,道:“没有,我只是……我是来捉蛐蛐的……”她指了指花丛,说,“太难捉了,害我跌了一跤……我走了,不打扰你们,你们继续聊……呵呵……”她边说边走,默默拉住她,从她头发从摘下几片树叶,轻轻一笑,道:
“既然你听到了,想必我都不用跟老太君说,她们都会知道了吧。不要担心了,知道吗?过一会儿我会再去给她们赔罪,之前我太自私害得你们难过……”
“不,默儿姐姐……”无瑟拉住她的手,急切地说道,“你没有自私,你只是习惯而已。只要你肯留下,我们都会很开心,我们都不会怪你……”她开心地看看他们,跳着脚道,
“太好了,我要回去告诉女乃女乃和娘……”她说着已经等不及地跑远了。箫无弦看着她跑得飞快,无语地摇头。想起什么,他忙又转向默默问道:“默儿,方才你想说什么?”
默默看看他,又望了望天边那片乌云,已经更淡了,相信很快就会散去的。她再次牵唇,轻轻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淡淡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方才,她想说的是,其实,他是现在世上唯一一个让她不害怕雷声的人。很奇怪的,不知为什么想要对他说这句话。既然没说,就不用说了吧,不然,也许会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