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沣好像真的很忙,并没有太多的时间陪我,只是每晚睡觉前都会来看看我,陪我说说话,他言行举止自然,与平常无异,我却觉得有些尴尬,只是时间一久,那份尴尬渐渐淡去,恢复了往日的样子,饶是如此,面对他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的想起他说喜欢我的事情来,免不了闹了个脸红心跳。
早上一早便起来了,我提了些吃的,想要去别苑找紫晗他们,别苑是建在郊外的,离得还是有些距离,便找了福德要了辆马车,林管家不放心,让福德跟着,我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
穿过闹市区的时候,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好不热闹,卖各种吃食的、饰品的、对联福字的,比比皆是,大家脸上都带着笑意,这才发觉原来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早先便听见外祖父说可能赶不及回去过年,我没怎么在意,这会儿才意识到是快到了年底。
到了别苑的时候,福德先一步去敲了门,来开门的是吴三爷,三爷一见福德身后的我,便高兴的笑了起来:“丫头,好些日子没回来了,我们都挺想你的,快进来,外面冷。”
我笑嘻嘻的拿着东西进门,福德眼尖,极其恭敬的从我手上拿过东西,一脸笑容:“苏姑娘,这些东西还是奴才来拿着吧!”
我也不好推辞,便由他拿着,跟着吴三爷进了门,三爷一路上笑呵呵的说:“这里少了你,可是没那么热闹了,你还真该多回来看看我们。”
吴三爷精神甚好,红光满面,前段日子受过重伤,养好后,舟车劳顿,免不了精神有所损耗,幸好紫晗医术了得,一直都细心照顾,吴三爷这才好了很多,疯病也好了很多,眼睛越发的清亮,也胖了些,面色都红润了一些。
吴三爷一直待我很好,有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像他口中的那位故人燕夫人,我问过紫晗关于燕夫人的事情,紫晗说那燕夫人乃是月宛国的王妃,十年前,月宛国战乱,燕夫人死在战乱中,吴三爷也在那一战后便发了疯。
燕夫人原名沈晓芸,生得倾国倾城,名震天下,很多人为一睹其芳华而不远万里去到月宛国,沈晓芸十六岁的时候嫁给月宛国国主萧泠,传闻萧泠亦长得风华绝代,两人成亲后,一直被人津津乐道,称其为神仙眷侣,后来,沈晓芸诞下一女,举国欢庆。十年前,乌蒙国进攻月宛国,萧泠在战乱中身亡,燕夫人自杀殉情,其弟萧凡继承王位。
没有人能说明当时的战乱是如何发生的,传出来的原因千奇百怪,有的人说是萧凡为了争夺王位发起的战乱,有的人说是乌蒙国国主南宫雪天爱上燕夫人,为了得到燕夫人而攻打月宛国,有的人说只是国家间土地的争夺,这些版本里面,亦不知哪个是可靠的。
吴三爷大概是知道些事情的,毕竟他经历过那场战争,只是,我不好多问什么,怕勾起他的伤心事,对他的病不好。
见到紫晗的时候,他正在看一本医书,面前是一个小火炉,就着火,烤着,脸上一片柔和,眉清目秀的样子,让人很容易亲近。
我笑着说:“楚大哥,刚才三爷还一直跟我一直抱怨着说没人陪他说话聊天,你看你别整天只顾着看书了,应该多陪三爷说说话才是。”
紫晗笑着放了书:“三爷那是想你想得紧,就算我跟他说话,他也是觉得无趣的。”
吴三爷笑着点头:“这倒是实话。”
我从福德手中接过食盒,让他出去等着,我跟紫晗和三爷说说话,福德恭敬的应了,退了出去,我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将里面的糕点一一拿了出来,边说:“好久没来看你们了,其实我心里特别想你们,想想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好,舒服自在些,在王府里待着,其实挺无聊的。”
紫晗打趣道:“只怕你以后都得在王府里待着了。”
我微微一愣,手一滞,自然是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瞬即又笑了起来,并不说话。吴三爷拿起点心尝了一口,赞道:“王府里的东西果真好吃,丫头,你有口福了。”
“三爷要是喜欢,以后多来王府看看我便是,”我笑道。
吴三爷含糊的应了一声,脸上满是笑意。
放好了东西,便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我看向紫晗,紫晗也正看着我,他心里细腻,大概是猜到我有话说,我便也不遮遮掩掩,直白的说:“楚大哥应该一早便猜到我来是有话想对你们说的吧!”
紫晗点点头:“是。”
我微微笑着:“上次走得匆忙,有些话来不及细说,我想你现在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了,我并不叫秦云,真名乃是苏歆,我爹是南朝丞相苏崇淮。”
紫晗那日说了那样的话,想必他已然明了,只是吴三爷听见这话,有些惊愣的看我,我朝他笑笑:“三爷,对不起,起先没对你们说实话。”
吴三爷摇摇头:“无妨,女儿家出门,总得小心些,你没说实话也不打紧,毕竟人心险恶,总得小心为上。”
紫晗温和的笑着:“三爷说得对,其实我应该早就料想到了的,玉沣常在我面前说些那样的话,只是我没往那些方面去想而已,倒也是我的疏忽。”
我渐渐敛了笑意,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微微别开眼,看向那烧得正旺的炉火,轻声说:“我今年才十五岁,还没有想过要嫁人的事情,皇上却下了圣旨要我嫁到北朝来,我连玉沣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我怎么甘心就这么嫁了呢,所以逼不得已才选择逃婚的,没想到居然在途中遇见了你们,还一路跟到了平阳来。”
或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注定我会遇见紫晗,遇见了他,便不管是哪里都是会不管不顾的跟着去的,也就注定了要遇见玉沣,要泄露自己的身份。
紫晗似在打量我的神情,他神色淡然,嘴角噙着柔软的笑意,他说:“你跟玉沣相处了那么久,现在应该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他以前经常对我说十岁那年见到的那个在桃花雨下轻盈曼舞的女孩子,我当时就一直在想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现在看见了你,我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你念念不忘了。”
我猛地抬头看他,没想到玉沣连这些事情都告诉了他,他直直的看着我,清亮的眸子藏着一抹复杂的情绪,声音仍旧是柔软的:“你身上就有一股清新自然的力量,让人一见难忘。”
我的脸微微红了一红,这是第一次听见他夸我,我满是欣喜的看他,头上的紫金簪发出迷离的光彩来,他脸上满是真诚,丝毫没有虚伪造作的样子,我笑说:“你这样夸人倒是难得,不过我看我是没有那么大的魅力的。”
紫晗亦笑,少顷后,他轻声问:“你可喜欢玉沣?”
我微微一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微微笑着,他明了,便不追问,吴三爷听我们谈话听了半晌没插嘴,这会儿倒是耳尖,巴巴的来问我和玉沣是不是快要成亲了,我羞窘的笑着,一室内笑语连连。
回到王府后,才听说有人来找我,我还在疑惑是谁来看我,等到见到那人的时候,不自觉的愣了愣,竟是好久没见的静儿,她的脸上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之情,倒是满是怒气,一双圆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看着她的样子想了想,大概是猜到了原因,笑着说:“静儿,好久没见你了,这段时间可好?”
静儿一张俏脸满是怒气,眼中盈盈带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着实惹人心疼,我心下一紧,怜惜的看她,幽幽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想来你都清楚了才会突然来找我,可有些事情就像是老天都安排好的,你我都无能为力,你便是要怨恨我,我也无话可说。”
她眼中的泪终于没忍住,落了下来,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小声啜泣着,哀怨的说:“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呢?这么些年来,我的眼中只有他,他却常常跟我念叨着他有了心上人,我常在想那该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是不是长得很美,美到让他一见难忘,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等到他终于向父皇请旨说要娶南朝丞相的女儿为妻,我便不远千里跑到湖州城只为见她一面,原以为我们是错过了,却不想原来你一直都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一直都没有想到那个人居然是你,我是把你当我的好姐姐的,可为什么是你呢?”
她哀哀的哭着,脸上的怒气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满目凄楚,我心疼的看着她,愧疚的道歉:“对不起,静儿。”
“你知不知道我从小就很喜欢他的,真的很喜欢的,可他一直只是把我当妹妹看而已,这我都知道,可我还是喜欢他,想要长大后嫁给他,我还真跟他说过这样的话,他笑我傻,说我以后肯定会找到更好的夫君的,”静儿的声音很轻,说着说着居然露出一抹笑容来,笑容里满是凄苦。
我能够想象得到她是有多喜欢玉沣,在云都的时候我就知道她的心思了,只是我没多想什么,毕竟那个时候我没有喜欢上玉沣,我心心念念的只有紫晗而已,但现在不一样,不知从何时开始,我的心里多了玉沣的影子,已经抹不去了。
我放柔了声音说:“静儿,我知道,我都知道,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的,真的,我一直都把你当做好妹妹看的。”
她朝我怒吼一声:“够了,我不要再听你说对不起了。”
她提着裙子,哭哭啼啼的跑了出去,我哀叹一声,心里是阵阵的痛楚袭来。
有些事情并不是我所能预料得到的,感情的事情更是难测。
晚上,玉沣照常来看我,他进来的时候,我正趴在桌子上,面前放了一本书,摊开着,心思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玉沣敲了敲桌子,我转动着眼珠看了他一眼,他笑着说:“要看书便好好坐着,你这样会伤了眼睛的。”
我坐了起来,面无表情的看他,懒懒的答了一句:“我知道。”
他在一旁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书,翻看了一下:“你从哪里找到这本书的?”
我喝了口浓茶,精神稍微好了些,便说:“在你书房里拿的,有什么问题吗?”。
他微微笑着:“这本诗集是我写的,早些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了,没想到竟然被你找了出来。”
我讶异的看他,之前便听说他极富才华,看这本诗集的时候就极其喜欢,措辞婉约优美,没想到竟是出自他之手,从他手中抢过诗集来,眯着眼睛笑说:“居然你给弄丢了,现在被我找到了,那就是我的了。”
他的眸子亮亮的:“你这是强词夺理了,这本该就是我的东西。”
我瞪他:“难道你就这么小气,一本诗集都不肯送给我?”
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送,当然得送,歆儿你都开了口,即便是要天上的月亮,那我也得摘下来送给你。”
“那倒不用,我没那么贪心,”我笑嘻嘻的说。
两人一时之间便没了话说,安静下来,彼此都沉默着,我垂着头,他似在看我,想着什么。
“听说静儿今天来过?你们还吵了一架?”他突然开口。
其实我也正琢磨着该怎么跟他说这件事,竟然他提了起来,也该跟他好好谈谈的,我点点头,实诚的说:“是,其实也不算是吵架,她只是怪我对她隐瞒身份而已,不过说起来,我也是在那时才知道原来她就是舞阳公主。”
静儿那一句向父皇请旨,我便心生怀疑,便去问了问福德,福德说司徒静便是北朝皇帝的第四个女儿舞阳公主,我惊疑,便又问了子晟,原来子晟竟是北朝皇帝的第三个儿子燕王。
我对他们欺瞒了身份,他们又何尝不是,每个人都隐瞒了身份,而且个个都身份高贵,竟都是皇家子女。
玉沣伸过手来拉住我的手,带着一丝歉疚,温声安慰:“歆儿,对不起。”
我摇头:“没有什么对不起的,这些事情早就已经过去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彼此的身份不是吗?若要说你们对不起我,其实我也对不起你们。”
玉沣轻笑起来,我亦笑了笑,说道:“看得出来,静儿很喜欢你。”
他竟是有些急切的向我解释:“歆儿,你不要误会,我只把她当做妹妹而已。”
我抽回手来,假装做不解的问他:“误会什么?我没有误会什么的!”
“你之前不也误会我跟牡丹有些什么吗?”。
我微微一愣,怎么好端端的又提起了那个牡丹来,却是听见他接着说:“其实我早该告诉你的,牡丹只是我的一个红颜知己,她极富才华,还弹得一手好琵琶,我便常去听她弹琵琶聊天,并无其他。”
我笑看着他:“我并没有说些什么,你不需要向我解释得那么清楚,不管是牡丹还是静儿的事情,我相信你自己能处理得好。”
他笑了起来,整个人显得光华夺目:“你放心,静儿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如果你愿意,过几日,我可以带你去见见牡丹。”
我疑惑的问:“为什么要带我去见牡丹姑娘?”
“过完年后,牡丹便要离开平阳,她说在临走前想见见你。”
“她为何知道我?”我越加的疑惑。
玉沣的笑容有些羞赧,我大概明白过来,想来是他在她面前提起来的,不过可以想象得到,如若不是知己好友,他怎地会在她面前提起我呢?看来我还真得去见见那位牡丹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