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木兰 第六章 镜湖桃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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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块奇岩果然地势绝佳,两人站在上面,整个镜泊湖尽收在眼底。此时天气晴朗,阳光普照,一切都显得通透无尘。目力所及处,山水澄澈如画。就连湖面上微风吹起的纹波,都能清晰地看到。那片桃林已结满了果实,累累朱红点缀在天光水色之间,分外好看。尤其奇妙的是,奇岩上孔窍甚多,旁边有一株大柿树盖下来,又多加了一道屏障。两人从上往下看,桃林湖水历历在目;但别人从下往上看,却被柿叶石窍挡住,什么也看不见。

湖水送波,桃林迎风。唯有叶落水浮之声,偶尔有一两只松鼠衔果而过,此外什么声音都没有。更见不到妖怪的踪迹。

木兰一开始还睁大了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过了半个时辰,还见不着妖怪,不禁有些失望。

“妖怪怎么还不来呀?”

此处距离桃林甚远,倒是不怕妖怪听见。

东山君摇着羽扇:“想必它极为灵警,必须要到周围无人的时候,才肯过来觅食。我们必须要有耐心才行。”

他眉头猛然一振:“来了!”

伴随着他的话,一道红影猛然出现在山麓上,像是一道笔直的箭,向湖边插来。山中地势崎岖,多有沟壑,有些宽达一丈。但那红影一路奔袭,无论遇到什么阻碍,都是一跃而过。它奔跑极快,就算在炎炎烈日之下,也仅仅只看到一抹红影。长长的赤毛犹如火焰飞腾,将全身覆盖住。更为奇异的是,它的头部,竟隐隐盘旋着一双羽翼。

红影如怒箭如霹雳,瞬间电射到了湖边。只听一声“唏律律”的长啸,红影猛然在湖边停住。它说停就停,一止步就纹丝不动,周身长毛皆因突然的停止而全都向前飘飞,将面庞盖住。一只鸟从它的头顶飘飞而起,向桃林慢悠悠飞去。

那只鸟通体洁白,仿佛美玉雕琢而成。它的喙小巧而弯曲,呈一点朱红。尾部羽毛极长,翩跹拖曳,有着凤凰般的优雅仪态。它在空中缓缓飞舞着,似是在挑选桃子,许久,方才落在桃枝上,啄开一枚熟透的果实,吸吮里面的汁水。

另一只怪兽安静下来,不再奔跑,木兰总算看清了它的长相。它生得似马非马,脸尖而长,额头上一丝毛都不生,却布满了龙鳞般的细纹,组成一个半弯的月形。额头以下,从脖至尾,都长着两尺多长的长毛,将全身覆盖住。它四腿细长,但蹄子却粗厚肥大。尤其妖异的是,它全身都在滴着血水,将草丛染出一片红渍。

鸟儿啄食桃子的时候,这只怪物却像是闲不下来,不住地小跑着,昂头便是一阵唏律律的清啸。

东山君的眉头皱了起来。

木兰双眼放光:“这是什么妖怪啊?好神奇!”

东山君:“它叫雪焰霹雳驹,身为马形,其实是龙种。当年汉武帝为求天马,拜李广利为贰师将军,远征大宛,最终求取了十二匹汗血宝马,进献汉庭。这十二匹汗血宝马,传说都是西域真龙后裔,汉武帝得到后,将之深藏禁苑,准备求取到长生药之后,便骑着他们上天。哪知天马可求,长生药不可得。汉武帝郁郁而终。据说这些天马也都乘云而去。却不料这里却还遗落着一匹。你看它周身通红,不断滴下像鲜血一样的液体,其实,那不是血,而是汗。它本是白的,一旦跑起来,周身血沸,连汗都变成红色的了。”

果然,随着它慢慢安静下来,身上也渐渐褪色,变得雪白起来。长长的雪鬃迎风飘展,宛如披着白袍的隐士,神圣高洁。如月轮皎转,不染尘滓。

木兰仿佛想到了什么:“呀!它好像你啊!”

她伸出手指,指着那只似马非马的怪兽,转头看着东山君。

——怪兽白毛胜雪,东山君也白衣如雪。怪兽仪态高雅,东山君也仪态高雅。乍一看,可真有点像。但东山君却被她这个比喻窒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幸好木兰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我要抓住它,为村子里的马骡们报仇!”

东山君舒了口气:“那可太不容易了。它名叫雪焰霹雳驹,静止时皓白无瑕,是为雪;奔走时艳红如火,是为焰;行动如雷轰电掣,是为霹雳;似马非马,是为驹。它的奔跑速度太快,绝非人力所能及。偏偏又天性灵警,几十丈内稍有动静,便会望风逃走,再没有任何人能追得上。更麻烦的是它力大无穷,蹄子底部天生长着一层角质,比铁还坚硬,连虎豹都经不住它一踩!要抓住它,谈何容易?”

他顿了顿,说:“不过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要你习得我的道法,就一定能抓住它。”

木兰高兴极了:“快些教给我吧!”

她一把揪住东山君的衣袖,不断用力摇拽,迫不及待地等着他教给自己道法。她天真烂漫,又与东山君极其亲近,便没有了尊卑长幼的条条框框,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毫不遮掩。

东山君被她逗笑了:“我之道法广大,哪里是一天半天就能教会的?不过,你既然肯学,我可以将基本的道理说给你听。”

“我之道法,涵天盖地,学成之后,大者可灭国兴邦,争雄天下;小者可斩将夺旗,百战百胜。何况一个小小的雪焰霹雳驹?这些大道归纳起来,不外乎四字法决:知强策胜。”

“你先前打过金冠蛇王,也斗过妖怪。为什么频频涉险?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你不了解它们。你若是先花些时间,将你的对手了解清楚,知道金冠蛇王的最大武器就是它的毒牙,但这也正是它的弱点,那么,你就不会用陷阱来对付它,你就可以一上来就针对它的毒牙发动攻击。这其实就是知字诀的精髓:知敌。”

“就算你用陷阱对付金冠蛇王失败,但如果你将飞云纵练成了,金冠蛇王也不一定能追上你。如果我再教你三招穿云箭法,你七/七四十九只箭连发,金冠蛇王又岂能伤得了你?所以,关键的一点,就在于你还不够强。你若是多加锻炼,变得强大起来,金冠蛇王算得了什么?这就是第二诀:强己。”

“如果你知敌又强己了,再知天文地理,博览群书,你就会知道对付金冠蛇王最好的办法,并不是让它的毒牙嵌在竹子上。毒蛇的尖牙是很脆弱的,极易折断,一旦折断月兑身,你就相当危险。若想杀死它,可在地上布设尖刺,它游过来的时候,月复部划过尖刺,就会被剖成两半。若想活捉它,就该瞄准它的尾部攻击,一旦抓住它的尾巴,只需轻轻一抖,蛇的脊椎就会被抖散,无力挣扎。前人的经验极为重要,一些经典战役,往往会具有极高的参考价值,需要虚心学习。以史为鉴,制定出正确的对策,就是第三字诀:策。”

“但光有知强策三诀,说的天花乱坠,不能执行,那就是纸上谈兵。正确的策略只有得到执行,才有意义。这就是第四字诀:决胜之胜。万法归元,取得胜利才是最根本的。”

木兰听了他这一番话,只觉闻所未闻。金冠蛇王那么厉害,在东山君言中,竟变得一点都不可怕了!奇怪的是,木兰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若是再遇到金冠蛇王,她也不必手忙脚乱,来几条都能抓住!

她感到一扇门打了开,门外是一片崭新的天地,光彩夺目,等着她去探索。她喜不自胜:“我拜你为师,你快教我!”

东山君:“我平生只收过两个徒弟,拜我为师岂是那么容易之事?”

木兰:“我拜师之后对你是有好处的呀!你看我拜师之后,我就可以叫你‘师父’了。这样,我就不用叫你大哥哥了。我懂了,你还是喜欢我叫你大哥哥!”

东山君脸色一变,急忙摇手:“免了!免了!还是叫师父的好。”

木兰跪下来,咚咚咚磕了三个头,叫道:“师父!”

东山君将她搀起来,笑道:“俗礼不必多拘。徒儿起来吧。”

木兰:“师父,快些教我怎么抓雪雷!”

东山君:“什么叫雪雷?”

木兰:“雪焰霹雳驹啊!霹雳不就是雷吗?那个名字太长了不好记,雪雷简单!”

东山君点点头:“徒儿,要是你来抓的话,你会怎么做?”

木兰:“这样做!”

她大叫一声,从奇岩上向山下冲了过去。东山君目瞪口呆,木兰已一阵风地吹到了雪焰霹雳驹面前,使劲一跳,向雪焰霹雳驹的背上扑去。

这突然袭击,让雪焰霹雳驹与那只鹦鹉也目瞪口呆。木兰双手已经抓住了它的鬃毛,雪焰霹雳驹前腿猛然一蹬,整个身子人立了起来。木兰急忙用力,抓紧了鬃毛,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轮到她目瞪口呆了。

雪焰霹雳驹做了个后空翻!

木兰只觉天旋地转,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雪焰霹雳驹身子微动,已跑离了她两三丈,“咯咯……”一阵尖笑声传来,那只鹦鹉飞离了桃树,冲着木兰发出一阵古怪的嘲笑声:“笨蛋!笨蛋!”

木兰又羞又怒:“我不会输给你的!”又冲了上去。一人一马斗在了一起。

不一会儿,一道红影电飞鹰扬,带着玉羽盘旋,在鹦鹉的尖笑声中,迅捷翻山而过,不知去踪。

“哇啊……”

木兰浑身是土,半边脸都肿了,一面哭着,一面爬到了奇岩上:“师父,你为什么不救我,我被它打得好疼……”

她一面用袖子擦着眼泪,一面可怜巴巴地看着东山君。

——她委屈极了,号称道术广大、无所不能的东山君居然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雪雷狠揍。

东山君俯,将她从泥土里扶起,替她整理好被泥水糊成一团的衣服:

“知道你为什么被打疼了吗?”。

木兰摇摇头。

东山君:“因为我刚刚已讲过,决胜之道,第一字诀是‘知’。我们要先收集情报,了解敌人。而胜则是最后的结果。你不先知敌、不先强己、不先定策,就想胜,当然会被打败了。”

木兰其实已经明白了失败的原因,但心底还是不服气。虽然没见过东山君出手,但他毕竟是连瑶儿都能收服的世外高人,对付这只红毛妖怪自是绰绰有余。只要他帮忙,她就算再鲁莽、再不讲策略,也一定不会失败。

东山君仿佛明白她的心思,微笑着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泥泞:“师父不是不救你,但救得了一时,又岂能救你一世?”

他一面说着,一面撕下衣带为木兰包扎:“让你受这些苦,不过是想让你记住今天的失败,在实战里真正体会到决胜之道。”

东山君的治疗手法十分见效,只片刻后,木兰痛得就不那么厉害了。她抽泣了几下:“师父,我再也不这样莽撞了。可是,雪雷已经跑了,我要怎么去‘知’它呢?”

东山君:“这件事先不着急,你出来这么久,该回去跟父母报个信了,免得他们担心。等你回来师父再教你怎么知敌。”

木兰点点头。天色渐晚,湖面被落日映出瑟瑟波光。暮风拂过,落叶打着旋儿,无声飘坠,在湖镜中返照出桃花般的夭红。

两人手牵着手,向山下走去。

一直走回了东山君的居所,东山君突然说:“我想来想去,我还是吃亏了。天下想拜我为师的人成千上万,我居然就为了一句称呼,收了你为徒。”

木兰抬头,开心地冲着他笑了。她脸上还留着泪水与灰土,笑容显得娇俏可爱,格外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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