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新年依旧没有什么意思,依旧是三十晚上早睡,初一早晨不起。直到初一下午才被陌小西的电话吵醒,还被说成是未老先衰的征兆。
“卞凯说过两天他做东,请客吃饭啊,一起吧?”
“准有林陌修,我不去。”棠茜打了个哈气,睡眼朦胧。
“不是大学这帮人,是高中的,有曹越彬。”陌小西急忙解释。
“是这样啊”拉长声音,若有所思。
“对对对。”
“那我更不去了。”
“为什么?!”
“你告诉卞凯,我在准备考研,很忙。”
“你不去,我自己去!”陌小西有点儿急了。
“代我问好。”
陌小西咬牙切齿:“棠茜,你还能在绝点儿么?”
“我会努力的。”她看看指甲,心想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做个美甲了。
“你不去我去干什么啊!”陌小西绝望了。他女乃女乃的,丫已经修行成灭绝师太了,无论怎么悉心诱导,就是冥顽不灵啊。
“那你也别去了。”棠茜声音平平,就好像正在跟卖煎饼果子的说“别放葱花”一样。
陌小西愤愤然摔电话,棠茜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发呆。
陌小西从此生了棠茜的气,直到开学有一阵儿了才好起来。不过还是一天n次地感慨:“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
大姐问:“棠棠,你怎么惹她了?”
棠茜答的无辜:“我也不知道。”陌小西只不过突然对聚会很热情,对棠茜死活不去这件事很生气,对聚会的人员有所隐瞒,其它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她真的很无辜。
陌小西觉得,如果不是后来的突发状况,棠茜一定会因为过度饥饿和过度疲劳而暴毙于图书馆。所以,纵使她骂了那些讨厌的人很多年,也无法磨灭其该有的功劳。是不是将功补过,也算是可以?
四月初的天气能闻到少许春色,陌小西天天哼唧着棠茜一起去婺源看油菜花。棠茜把她揪进图书馆:“还有一年就考研了,明年的现在我陪你去那住俩礼拜还不行么!玩玩玩,你就知道玩,等考不上了你就傻缺了!”
简直就是妈妈训闺女的语调,陌小西低头耷拉脑,知道了,知道了,烦死人了。
就在陌小西以为自己会在图书馆无聊致死的时候,聂筱朶打来了神圣的电话,顺利解救她于水火之中。聂筱朶说:“小西,我和阿修真心想和棠茜认个错。你看,你能不能帮我们把她约出来见个面,把话说清楚?”
陌小西想,你们一对儿狗男女,勾搭都勾搭到一起去了,现在还想来示威了是怎么的?刚要回绝,发现棠茜正趴在她耳边偷听。她看看棠茜,征求她的意见,棠茜点了点头。
“行。”
挂断电话,陌小西问棠茜:“你是不是缺根筋啊?她这不明显的小三转正来炫耀了么?”
棠茜点头:“该来的躲不掉。我最近也够烦的了,总得来个劲爆的把我压抑的情绪引发出来,要不我也怕自己憋出毛病来。”
“棠棠,你该不会要打人吧?”陌小西哆嗦。
“哪能啊,我那么淑女的一个人,”棠茜脸色一转,“不过,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要怪,只能怪他们得寸进尺,欺人太甚!”她最近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正找不到出口释放,就有不长眼的送上门了。
陌小西诺诺,是是是,您消消气,消消气。
好家伙,老虎要发威了。
*********
第二天的下午,聂筱朶打来电话:“小西?你们准备好了么?咱们篮球场见吧。阿修正在和他们宿舍的人一起打篮球呢,就等你们过来了。阿修说今天他请客,让棠棠挑地方,算我们陪个不是。”
陌小西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很想提醒一下聂筱朶注意生命安全。可是想了想,还是觉得她死有余辜。于是,答应说好,便拉着棠茜出来了。
本来棠茜打算和陌小西偷偷出来,却被宿舍人逮了个正着,问清了状况,夏亦破口大骂:“棠茜你脑子有病啊,这种时候,就应该声势浩大的过去,我看他们能说什么,今儿要是说错一句话,姐废了那对儿狗男女。他妈的,这事儿老李竟然瞒着我,今儿晚上就开批斗会!”
结果,现在的情况就是整个一个宿舍的人浩浩荡荡地朝篮球场开去。棠茜黑线,不要这么丢人好不好。
路上,夏亦说:“棠棠,我想到一首歌,鼓舞士气。”
棠茜抽搐:“您还挺有情趣,什么歌?”她的意思是,您告诉我个歌名儿就可以了,可是夏亦似乎很有一展歌喉的雅兴。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前进哎?棠茜,你怎么了?”
“”
陌小西拽拽棠茜:“棠棠,这是不是鸿门宴啊?”
棠茜哈哈笑:“不可能,你高估聂筱朶那点儿智商了。林陌修我都送她了,她再缺德,还能给我下鹤顶红不成?”
陌小西让棠茜给乐疑惑了:“那她为毛线找咱吃饭?脑残了?”
“这还不简单么,说你‘天真’,你还真就往‘弱智’上凑合。一般占领地盘,总得宣誓主权吧?就跟中日抢钓鱼岛似的,没事儿上去个人,插插小旗儿,让世界聚焦一下,说‘哎,我们在这了,这是我家地盘儿。’同样的道理,聂筱朶不过是想大家一起吃个饭,跟我示示威说‘人我可是抢到手了,瞧见没,我魅力多大,告诉你,人是我的了,你可别想觊觎。’这点儿道理还不懂么,这不跟狗跑到柱子底下撒尿,一个道理么。”
“你你你你你说话能不能文明点儿?”夏亦只当是棠茜已经给气到临界点了,才开始满口胡话。
棠茜月复诽,姐要是告诉你,姐这叫本性毕露,你还不半夜趁姐不备,搂死姐,为民除害啊,只道:“话糙理不糙,理解万岁。”
陌小西点头:“也对,像您这种月复黑中的战斗机,除了慕誉,谁能忽悠的住您啊。”
斗志昂扬的棠茜,瞬间脸黑了。
棠茜有的是禁忌,你在她身边得小心,不定什么时候,就一脚踩雷了。禁忌最大,就是慕誉。显然,棠茜身边还就是有那不长眼,不怕死的。
到了操场,很容易看见聂筱朶站的位置。相比于聂筱朶过于靓丽的穿着,棠茜打扮的过于素净了。陌小西撅嘴:“你说你天天饭也不吃,脸色也不好,衣服也穿这么淡,你是不是想问鼎峨眉啊。”
棠茜点头,环视四周:“好主意。”
聂筱朶大老远就看见了她们,蹦起来大声招呼:“小西,棠棠,这里,这里!”这一喊,打球的一帮男生也停了下来,往这边看。
陌小西嘀咕:“装玛丽苏也不带这么装的吧?蹦,使劲儿蹦,穿着大高跟鞋,歪死你。”
棠茜嘴角露出一丝讥讽,准备入戏。
她抬头直视打球的人群,锁定目标后,心想着聂筱朶,姐这次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别在太岁头上动土。
刚往前走,卞凯就在远处大喊:“棠茜!”手舞足蹈,表情可高兴了。棠茜石化在原地,丫是犯什么病了?
眼前一黑,一只手盖在眼前,挡住了所有光线。这年月还有玩“猜猜我是谁”这么幼稚游戏的人棠茜伸手去拉,却在握住那只手的时候停顿了。慢慢地,手沿着胳膊往上一路模去,从轻轻地,变成狠狠地,狼狈地。
她身子微躬,松了手撑住胸口,呼吸不畅。明明双眼被遮,却被风扇红了眼眶。
身后的人本想说,小妞儿,你有没有想我啊?可是手却被炽热的液体烫得颤抖战栗。她竟然,哭了?
“茜茜。”被她莫名其妙带动的情绪,声音哽咽,他只想喊她的名字,消失了好久好久的名字。
干干净净的声音,棠茜浑身一震。
“等你好久了,怎么才来。”他下巴轻轻抵在她头顶,温柔摩挲。
“我听了奚琦的话,想了很久,我听说你放弃了,你想逃了。可是你若跑了,我怎么办?”他说着只有他们两个懂的话,带着无奈的宠溺,“宝宝,我回来了,你不给我一个拥抱么?”
棠茜已经泣不成声,转身冲进身后的怀抱,抱紧那个妖冶如花的男人,哭成了花猫,她说:“慕誉,慕誉”诚惶诚恐地念着那个名字,她生命中唯一的咒语,掩盖不掉的悲伤。
他说:“我听你说,若想见者,千山可跋,万水可涉。所以今天,我来了。”
他说:“可见,我是真的想你了。”
棠茜紧了紧手,几乎用尽了力量,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活生生地站立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此时此刻,不必说话,这份力量,那人感觉得到,这种疼痛,那人感觉得到,可以了。
眼泪从隐忍,到挥霍。
没有预兆,没有铺垫,仅仅因为他说他想她了。
那些长久以来的被冷落,那些一个人时受的委屈,那些无意中从**里看到的不想看见的照片,以及那些有的没的介意的种种。在他话一出口的时候,便轰然破碎。
那么久了,她依旧没有学聪明,即使在心中慢慢筑起了坚固的墙,而如今才明白,那墙不过是抵御他人的壁垒,而当真正想要抵御的人出现时,只须一句话,逞强就轰然溃散。那么有魔力的一句咒语,一定是他亲口所出,就像那句芝麻开门,他唤她——茜茜。
她哭着,一遍遍小声重复着慕誉的名字,惶恐而悲伤。慕誉拥着她,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容明艳如朝阳,惊心动魄的美好。
他被她勒得无法呼吸,却并未阻止,只想让这个拥抱接触的在紧密些,才能弥补缺失时的空虚。
当这个拥抱成为现实,你才会真正意识到曾经的缺失,是如何被一种无可抗拒的力量所填满。
他曾为了不被羁绊,把她从心口生生剜去,四处寻找着新鲜事物填充。却直至如今重新拥抱,他才能懂,离开,多痛,回来,多痛。
若真的错失,你叫我如何似清风淡去,还装作毫不在意?
割肉剜骨之伤,如何,不痛?
*********
林陌修站在远处看着抱住棠茜的那个人,看着棠茜的反应,一切不言而喻。真可笑,他之前竟然还心怀内疚。原来被甩的人,竟然是他。
忽然想起聂筱朶跟他说过的话,她说:“阿修,你永远碰不到棠茜的心,这不是你的错,是因为她心里住着的是别人。”
那个知道她游戏密码的人,那个说自己很重要的人,那个让棠茜时时出神的原因。他以为她只是没有热情,却不想她只能在特定的人面前燃烧绽放。
聂筱朶目不转睛地看着慕誉,有没有搞错?几年不见,难道基因突变了,变成这幅模样了?
宸宸心里可兴奋了:哎我去,可让我见着活的桃花眼了,今儿出来的太值了。可惜了是棠棠的男人,要不然哪天做成标本珍藏得了。
夏亦压抑着内心的萌花:我靠,长得太他妈帅的有水准了,怪不得棠茜看别的男的都跟看动物园的猴似的。这就他妈的现实版曾经沧海难为水啊!果然,故事比词典的解释让人记忆深刻多了!
一旁站着的卞凯发话了:“你们能不演这么狗血的言情剧了么?大爷我就为了宰慕誉大出血的才来的,怎么着,不是说去吃饭么?还去不去了?”
棠茜想起了周围还有人,不好意思地松了手。鼻涕眼泪顺便抹了慕誉一衣服。慕誉笑了笑不以为意,牵小狗一样拉过她,对着周围的所有人说:“谢谢你们这几年对我们茜茜的照顾,今天我请客,大家一起吧。”
响应声此起彼伏,棠茜紧紧握着慕誉的手,那手的感觉太过熟悉,她的所有力量,几乎都只靠这只手来承受。她攀附着他,就好像刚刚出生的生命,羸弱地必须有支撑才能生存。那是一只有魔力的手,一旦握住,便倾其所有也不想放开。
林陌修的脸色难看,他曾经也常拉着棠茜的手,棠茜却没有一次回握过他的手。从一开始,棠茜就很郑重地告诉过他,她不喜欢茜茜这个名字。现在,他终于明白,并不是茜茜这个名字不讨人喜欢,而是说出这两个字的人,不是那个人,谁都不行。
他看得真切,棠茜自从见到慕誉开始,似乎就与周围的一切有了隔离。她重新走上了她独有的轨道,仿佛躯体注入了灵魂,整个人都变得明媚而生动了。她有她的轨道,那是她自己的旋转轨迹,而她的旋转中心,只有慕誉。
聂筱朶挽住一脸暗淡的林陌修,轻声说:“我说过的,棠茜的心,除了一个人,谁都碰不到,阿修,你不要难过,有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