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像是得到释放,倾盆而下。
雨中急奔而来的骞王浑身湿透,他将已经撑开的伞举在鸾嫣月头顶,雨水淋湿的头发贴在脸上十分狼狈。
府灯也被雨打的没了光芒,四周莫名黑了下来。
鸾嫣月并没看骞王,却明显感到他无法自控的颤抖,因为举在他手上的伞晃晃悠悠,带出一连串的水珠迸溅。
她伸手接过骞王手中的伞,本打算开口说些什么,骞王却先开了口:“你伤才好,不要着凉,我…先走。”说完他朝外面远远一望,猛吸口气,跑走了。
温热的泪从眼眶溢出,不知不觉,在脸上眨眼变得冰凉。
但也有那么一刻!
说不出的感觉溢上心头,热热的,身体里被冰裹住的血管有了蠕动的现象,她的思想也有了动静,像极了冬季蛰伏的蛇闻到春季气息时那般小心翼翼的试探。不过仅限于蠕动而已!
秋雨绵绵,这句话一点不假。雨不辞疲倦的下,吵得黑夜无法安宁。
鸾嫣月坐在床上,没有换下湿透的衣服,如往常一样‘灵魂出窍’。
深夜过去好久,鸾嫣月听到大堂一声椅子坠地的声响,她只是抬起头,并没有动,而是在听动静。
人的变化潜移默化的让人可怕!当初的她,如果听到这样一声响,早就大喊出声,然后跑出去看。如今,她不想动,就只想听听而已,如果真有动静,它还会再出现,没必要她亲自去看。
或许这段日子遭遇的太多,若她曾经成熟,也可能不会如此痛苦,可她曾经那样单纯,一时间根本无法承受这许多。不过一段时间而已,她的灵魂疲倦如斯,倦的只想静静发呆,哪怕因此而死都无所谓。
时间慢慢流逝,大堂里却再无声响。
渐渐天开始发白,鸾嫣月想出门看看晨曦的光芒,刚走出寝室,就看到大堂地上躺着一个人,是骞王。
四周的烛火已被下人熄灭,窗外透进来发白的光,打在躺在地上的他身上。有那么一瞬间,这淡淡的白光刺得鸾嫣月禁不住眯起眼来,从她的角度看去,他像是本身在发光,柔和,安宁,同样也衬得他的脸愈加苍白透明,好像下一秒就会如遇到朝阳的晨露,消失不见。
心无意识的咯噔,他怎么会在这里?
鸾嫣月走过去,本打算伸脚踢他,犹豫一下,收回脚,只开口说:“醒醒。”
地上的人毫无动静,她伸脚踢了踢,他还是没动静,她蹲,刚碰上他胳膊的手触到一股浓烈的烫烧。
发烧了?
她伸手探上他的头,不免一惊,怎么这么烫!
“来人!”她冲门口喊了声,没人进来,守夜的人呢?鸾嫣月看向地上的骞王,心里暗自问,“难道是他打发了别人自己守在这里?!”她拉起他的胳膊准备将他拖起,可他滚烫的温度传来后,那天令人崩溃的场景一下迸射进眼球!鸾嫣月撒开骞王的胳膊连连后退,踉跄着跑出门将外头守夜的侍卫叫进来把他抬走了。
这些日子用呆滞活埋的魔障一瞬间轰塌!不过,她并没流泪,而是失落的回到寝室,又坐在床上开始出神。
现在,鸾嫣月唯一解救自己的办法就是封闭自己,如死人一般将自己完全与外界隔离。
天空呈现女敕黄色时,外面进来一个女子,她怯怯懦懦的走进寝室对着坐在床上鸾嫣月福身。
“骞王妃吉祥,奴婢赛春给您请安。”
鸾嫣月没有看她,只冷冷说:“先去把门关上。”
赛春心里不安但也不敢违背,回身到大堂把门从里面反锁,重又走到鸾嫣月身前。
“我问你答,答案我满意,今天一定让你们走。”
“是!”赛春怯怯的答。
“侯爷要你下药那天,你可曾听到他和骞王说些什么吗?”。
“没有,前些日子骞王与侯爷大吵一架后离了府,这次骞王回来,侯爷其实十分开心,他告诉奴婢下药只是希望把骞王和王妃您一起留在府里,陪他终老,并无他意。”
“意思是你知道那药是用来对付我的?”
“是,奴婢是骞王的近身,他的一切都要谨记,奴婢知道他这一生只会娶一个女子,那就是王妃您,所以他不会和别的女子发生越举之事,即便不小心发生,他也不会答应娶那个女子。”
“何出此言?”
“奴婢记得,王…哦,现在应该称呼先皇,先皇册封月妃那日,骞王在府里喝醉了酒,奴婢亲耳听到骞王哭着说这辈子非李圆不娶,即便别人夺了她,他也要生死相随。骞王还说他不要求她爱他,只要他爱着她就够了。奴婢猜想李圆应该就是月妃娘娘您吧?”赛春试探性的抬头看一眼,见鸾嫣月的表情并无变化,甚至毫无反应,缓缓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知道我是月妃?”
“奴婢见过您的画像,骞王画的,跟娘娘您一模一样。”
“知道了,”深沉的叹息声不经意从胸中上传,“现在我要和你做笔交易,你告诉我侯爷每天的作息习惯,我想办法把你和你娘亲还有喜欢的人送出暗穹,你说怎么样?”
赛春想了半天,鸾嫣月看她似有迟疑,便说:“你定是不能留在暗穹的,骞王或许很快就会发现你给他下药的事,他绝对不会放过你,侯爷更不用多说,你们了解他,现在你多犹豫一刻,你们的生命就多一份危险,还是果断做个了结吧,何况我只是想要知道他的作息习惯,作为儿媳,这也是我应该知道的,你不用太多顾虑。”
“好!我答应。”鸾嫣月话音刚落,赛春急急的说。
一直呆呆的鸾嫣月轻轻一笑,淡漠的脸犹如忽然开了千万朵春花一样效果惊人,赛春不由看得愣住,可她没有看到鸾嫣月低垂的眼里闪过的说不出的决绝与冷漠!
在那阵秋雨停后的第一个晚上,老天并没有赏脸给出好的夜空景色。天阴沉沉的。鸾嫣月独自来到骞王休息的骞云阁,赛春告诉她,他在这里。
很多事情,总会牵连太多无辜者,既然自己已经决定同归于尽,那么就让无辜者好受些吧,而且她还需要他的帮助。
是!她心里已然承认,骞王是无辜者!
爱,从来不由人半分,爱谁或是不爱谁,似乎早已注定,无法躲避。他爱上她,一份诚心着实令人嗟叹,只可惜,她已有了另一个他。
这次国破,他救下她,虽是私心作祟,但也从不曾对她不起半分,反倒是她连累了他,若她不那么着急见善子沐,他不会回府被下药吧!
伤了她,也伤了他!都是受害者而已。
屋子里守着的丫环看到鸾嫣月,皆是一愣,继而急忙福身,其中有两个还是前些天一直照顾她的丫环。
“骞王妃吉祥”
“不用,你们都下去,骞王我来照顾就行。”
几个丫环全都愣了,没有人能想到,如花似玉的骞王妃,她的声音居然如此的沧桑深沉,像个老妇的声音,这样的声音配着这样的容貌,真是暴殄天物啊!更令她们吃惊的是,从成婚以来从不和骞王甚至她们这些侍女有任何接触的王妃,竟主动开口说要照顾骞王。
丫环们低身退了出去,紧接着开始窃窃私语着走开。
鸾嫣月关上门,坐在骞王的床尾。
他睡着了,眉头紧锁,脸色苍白的可怕,她还记得自己给了他一刀,再加上昨晚的雨,铁打的身子也经受不住的。
她无声叹息……
他却醒了!
看到她后,先怔愣住,然后使劲的眨了眨眼睛,接着像个小孩子似的先红了眼眶,受宠若惊般急忙起身。
鸾嫣月压住他撑起的身子,说:“躺下就好。”
他此时怎敢逆她的意,连忙乖乖点头重新躺好。
鸾嫣月问他:“你要不要吃东西?”
他只是盯着她一动不动,眼里不断冒出雾气。
“我来是有事情要你帮忙,所以希望你快点好起来,如果能吃点东西,会恢复的快些。”她淡淡说着。
“那我吃。”骞王急切的喊出声。
鸾嫣月依然冷淡,只是起身来到桌边,细细看了看桌子上摆放着的各色菜粥,只选了两样清淡的小菜和白粥。
“你身体没好,吃清淡点比较好,”她将两个靠枕撑起,扶起骞王让他舒服的靠在后面,然后先给白粥里加了些碎小菜,再端到他嘴边,“白粥加小菜是很有营养的,不过有些人接受不了那个味道,你先尝尝,不好我重弄,”鸾嫣月将盛粥的勺子举到骞王嘴边,“不会烫,我刚才试了下。”
骞王迟疑,恍入梦境,他不确信的看着鸾嫣月,似是有无尽的疑问。
为什么突然对他这样好?
为什么没有生气?
为什么没有再次想要杀了他?
她如此好的对他,他却越发害怕,越发挣扎。
鸾嫣月岂能不明白他的疑惑,只浅浅的笑,“看来我不能对你好点,不然你就胡思乱想,要不我先走。”她佯装移走手中的勺子,骞王立刻伸手揽下,一张嘴,满满一口粥含进嘴里,再不说话,只乖乖一勺勺吃下鸾嫣月送来的粥。
吃完饭,鸾嫣月用襟帕为他拭嘴,亲自伺候他漱口,温柔体贴的让人不禁想要沉沦在她的柔情里,可骞王却没有这种感觉,他意识到有事要发生了!
“你刚才说要我帮忙,是什么事?”他是不敢问出口的,可最后想想,还是自己问出口比较好,要不实在太狼狈。
“昨晚我出去时听到赛春和东财商议要离开侯爷府重新开始生活,他们也想早日成亲,可是爹爹不愿意,所以我想帮帮他们,有情人该终成眷属的。”
“就是这个吗?”。骞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就是这个,你愿意帮忙吗?”。
“你为了他们,居然肯来见我?”
“不是为了他们,是我应该来看你,有些错误不是一个人能造成的,我也有责任,再求你一件事,以后不要再觉得自己有多对不起我,好吗?”。
“这不像你!你是不是…?”
“我很好。”鸾嫣月打断他的话,接着说:“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坚强的生活,不要放弃自己,其实你很好,我说的是真的。”
“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不是你,你不要骗我!你要…离开了,是不是?”
“你愿意帮助他们吗?”。
“你是要离开了吗?!”
“是!”鸾嫣月迎上骞王的眼睛,完全忽视他眼中的伤痛,“我今天来是和你告别,希望你不要再给我制造麻烦,你说过,会送我离开。”
骞王听着她的话,有片刻的出神,傻傻的,下一刻他双眼发出坚定的光,死死看着鸾嫣月的脸,好像要用尽所有的力量把对面的这个女人印在脑海里,记忆里,刻进骨头,溶进血液,从此永生不忘。
随着那光的消失,他眼中泛起不舍和痛苦,只失落低头,不愿让她再看到他的狼狈,低低的说:“只要你说的,我都愿意。”这短短的一句话,足足是千言万语的心碎。
鸾嫣月的心失控般狂跳,看着眼前这个俊朗又憔悴的人,她在心里一遍遍道歉,“对不起,实非我故意伤你,只怪他太过过分!欠你的,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