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筱已回府多日,看上去宁静如水的生活,心里却觉得汹涌万分,不管问卦村的那个老妇人算得准不准,柳如筱都决定将母亲的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想想自己真是不孝,这么多年了,就因为父亲不愿说,竟再也没有问过,真是罪过。
虽然那老妇人指明是东面,而自己的家是在宁沽城的西面,但她觉得还得从家里暗暗查起,要不然茫茫人海,到哪里去找呢?
如今父亲不在,到底家里这两个平日里跟自己最亲的人,谁是知情者呢?那日卧龙山上,钟伯到底在掩饰什么呢?
原本熟悉的家,因为她日益敏感的心,变得陌生起来。
钟伯旧疾复发,照例是城中济安堂的王郎中前来配药诊治,年年如此,不曾变过。
以前柳如筱觉得并无不妥,但凡病人都喜欢让自己熟悉并熟悉自己病情的郎中来看病,可如今却觉得甚是可疑。
“王郎中虽医术不凡,但钟伯旧疾却是多年未除,想必医家是各有所长,那王郎中不擅此症吧!”吃饭的时候,柳如筱随意说了一句,不动声色地看两人反应。
“我也有这个想法,要不就另请一个郎中来看看?”兰姑一脸关切地看着钟伯,神情中带着几分焦虑。
柳如筱看在眼里,忙垂下眼睑,此时她并不在意这两人之间有什么过于亲近的地方,既然生母可能尚在人间,自然也不再希望父亲与别的女人有什么瓜葛。
“多谢小姐关心,”钟伯略一施礼,不以为然地说:“此顽症固疾,任华佗再世,也只能减轻症状,断无根除之时,还是由王郎中慢慢调理吧!”
“我看那郎中不像是什么忠厚医家,每次抓药还得去他铺子里,路途又远,诊费虽说是没收多少,可算上那些草药的银子和人力,也是不菲的。更重要的是钟伯的病并未见好,天气一冷,还不是照样复发!”眉心也随口说道。
眉心前几日听闻小姐回家,便迫不及待地赶来看她。只是如今这姑娘身份不同了,不再是柳府的丫鬟,而是宁沽城魏大人未过门的妻,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做了主子,言谈间自是随意了些。
柳如筱闻言却是心头一动,这些琐碎之事,自己从来不曾上心的,她看见钟伯只是笑了笑,并未言语,便也对眉心淡淡说道:“这倒没什么不妥,每个郎中都是对自己铺子的药比较放心。”
济安堂是一家百年老铺,位于城中闹市,也是易水城最大的药铺,以价廉质优誉满全城,虽说到了这王郎中手里曾精心装修了一番,但仍然掩饰不住老店那沧桑的气息,老远就能闻见浓浓的药香味,看病抓药的人络绎不绝,一上午几乎都没有断过。
相比之下,摆在药店门口的书摊则冷清了许多,一个秀才模样的年轻人正捧着一本书专注地读着,对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完全是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
不远处的马车里,柳如筱和眉心正在仔细地挑拣着刚从济安堂抓来的草药。
适才眉心拿着王郎中开的药方悄悄去别的药铺问过,这确实是治疗腿疾的方子。
柳如筱听罢失望之余,沉思片刻又心里一亮,马上打开刚从济安堂抓来的药,一一分开,再分别记下药名,然后再逐一称量。
只不过她对这些药很不熟悉,好在眉心以前替钟伯抓药熬药多年,所以都能记下来,甚至连各自的药性也能说出一些来。
“小姐,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难不成小姐怀疑王郎中从中作假?”眉心仔细地称着那些一撮撮分好的草药。
“钟伯患疾多年,不见好转,总要留心几分的!”柳如筱淡淡看着眉心一眼,她纯净的脸上最近时常挂着一些浅浅的笑容,与魏青成亲在即,内心深处想必已是幸福满满的样子,自己也不愿再打扰她从此宁静的生活。
“我不是怀疑王郎中,我是怀疑钟伯。”柳如筱心里默默地说。
谁知药称好后,却是与方子上所写的一模一样。
难道是自己太敏感了?柳如筱心里一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她下意识地又看了看那些药,突然看见自己手上沾了几粒蓝黑色的碎花瓣样的颗粒,包药的草纸上也残留着几粒,柳如筱心里不免一动,轻声问道:“这些你可认得?”
“不认得!”眉心细细地看了看,又仔细地比对了一下药方:“药方上也没有,想必是些草药上掉下来的碎屑吧!”
“也许是呢!”柳如筱掏出手帕,小心地把那几个颗粒包了起来,若无其事地说:“我们回去吧!切不可说我们把草药细细称量了一番的事情,要不兰姑又该说我们老是怀疑王郎中了。”
“那是自然,小姐的事情,眉心何时透露过?”眉心嘻嘻地眨了眨眼睛:“自小姐回来也不见提起宁亲王,不知宁亲王什么时候来看望小姐呀!”
柳如筱叹了口气,没有回答,此次慕天峰匆匆入宫也不知所为何事,虽然他说他会向他父王禀报此事,请求父王给两人赐婚,但一想到那个柔纱公主,她的心又渐渐沉了下来,想那陛下怎么会同意堂堂王子舍公主而娶一个民间女子为妻呢?
即使陛下同意了,那柔纱公主必不会就此罢休,若与公主共侍一夫,那自己也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慕天峰,如果你不是王爷,那该有多好!颠簸不止的马车里,身心疲惫的柳如筱靠在软榻上,无奈地冲眉心笑了笑。
济安堂门口,慈眉善目的王郎中走了出来,他面色红润,神色淡然,虽然身体有些发福,但依然给人一种灵敏利索的感觉,见他伸了伸懒腰,看似无意地说:“柳家小姐一向深居简出,今日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
“她怀疑你的药有假,适才拿了方子去别的店里问了问,但好像并没有发现什么?”那摆书摊的秀才轻声答道,语气平静地仿佛在读着书里的句子,他轻轻地翻过一页,头也不抬地看了起来:“这几日还是谨慎些好,漏了马脚总是会有麻烦的。”
“无妨,我自有分寸。”他不以为然地说道:“听说她前几日被选送入宫,半途遭人掳劫,想不到这么快就毫发无损的回来了,看来府里也是花了银子的。”
“易水城被选送的姑娘们早就被逸亲王奉命送了回来,这柳小姐现在才回来,想必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刚才盯梢的人不少啊!”那秀才放下书,提笔写了几个字,小心地吹着上面地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