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是小瑶！
我猛然抬头，就着火堆的光看清了，小瑶，正是可爱的小瑶，梳着两个小鬏，腼腆安静地伫立在我面前。
“……小瑶？”我试着喊出声，却分明觉得喉咙里被什么堵上似得，哑着。她倒是听到我这一声唤她，甜甜一笑，应答着缓缓走过来。
从远远的地方，缓缓地，缓缓走来，火堆的光芒摇曳着映在她身上，看清了——
她着着那天晚宴时候的衣服，竟然满身是血！
我吓得，动弹不得，结巴地叫她名字，“小，小瑶！”她已经缓缓地走来，缓缓地。宛如死去的灵魂。
“阿姐，你为什么没来见我啊……”
“阿姐，我当时好怕啊……”
“阿姐……”
一句都未能答上，是啊，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能够救下这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她如此讨人喜欢又是那么勇敢刚毅，而我做什么任由她活活地被千杖打死在我面前，我做了什么？泪已千行，践踏过心头的是我此生难卸的负罪感啊！
“小瑶，姐姐错了，是我对不起……”
“别说了，姐姐，我就是被你害死的，女乃娘叫你不要冲动不要冲动！结果呢，明明是你害死我的！”小瑶这一字一句就像是尖锐的刀尖一下下划在我身上。
“噗通——”跪下。
“求你了，别说了。”别说了……报仇之下，真正的凶手就是我啊！所谓的热血所谓的敢爱敢恨，付出这般大的代价，是这般永生的悔恨，纵有万千声道歉，也换不回小瑶的生命。
小瑶的面容被火堆映得狰狞，在我面前，伸出小手一指，“姐姐呀，你看。”
回头，是芳妃，是那宴会上愣是因为我被拔掉舌头的芳妃！
她身着富贵雍华的袍子，站在那里，不多语，只是笑着笑着，忽然张开了口，一个黑漆漆的窟窿！
“啊啊啊啊啊——！！”我失声尖叫起来，瘫软在地上。来寻仇了吗？是来寻仇了吗？是来找我报仇的是吗？对不起，不是我故意想害得你，不是不是！
要不是她，我也不会这般亡命天涯，从此彻底绝了回家的念想在这战火纷乱的陌生世界。
惶惶，惊恐，悔恨，负罪，所有的情绪交织在满脸的泪水里……
这时，有人在一边温柔抬起了我的脸颊，转过视线，是端木延！
“端木，救我……救我……”哭喊着，我不顾一切抱住他的腿，却被身边的女人一脚踢开，是杨蕊蕊。她用着指甲在我脸上摩挲着，“别妄想了，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还敢喜欢端木延？”说着化开了我的脸，鲜血飞溅。
血，这就是血的味道……小瑶上前，模了模，放进嘴里，舌忝了舌忝道，“这点点，可还不清姐姐欠我的债啊，怎么办呢？”说着递来一把尖刀，“姐姐，你在这个世界也无聊，来陪我吧，多好，来陪我吧……你看，这里还有那个集市里的小女圭女圭。”
集市上叫官霸打死的孩子也笑嘻嘻地出现在我眼前，“姐姐，你不是很行侠仗义的吗不是很厉害的吗？怎么还叫我被人打死了呢？姐姐你好坏啊！”
“好坏啊……好坏啊……”
“不如死了吧……死了吧……”
“……就是啊，反正端木也不喜欢你，你看你，读书也没有读好。”
“来陪我们吧……”
“阿姐，你就一点不想小瑶吗？”。小瑶递上那把尖刀，轻轻模着我的胸口，道，“就一下，你就永远能来陪我了，不需要痛苦的报仇了。姐姐，我是来解月兑你的。”
低头，摩挲起那把尖刀，竟然是那么精致，用金丝边镶嵌着梅花的图案，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我笑笑，缓缓伸出手，对着自己猛然捅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竟被人一掌打掉，接着又是一掌打开了脸上，接连的重击下，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迷迷糊糊间，看到一双墨绿色眸子，好熟悉的颜色。
是你吗？
莹莹微光里，遥远的声音忽然点起，“阿姐，我这不都是给你制造机会被‘美男子哥哥’拯救啊！煞费苦心啊我！！”带着揶揄的，是小瑶的声音，想来那会儿怎么都料不到之后会发生的事，过往的景象翻腾了起来，留了一抹瞳孔里的墨绿色……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在冥冥之中撞见静谧汪洋般透彻的眸子。
心里唯一一点的分量就剩那些过去的事了。
……一宿怪梦，醒来，茫茫一片，外边是兵刃器械声呐喊声相织的噪杂。我欲起身，头痛犹如排山倒海般袭来，我这是在死了吗？还是成仙了？
环顾四周，我这才看清自己身处营帐，我怎么会在这儿？努力回想起之前的一幕幕，不由心生惊恐，小瑶那煞白的脸似乎还在眼前久散不去。
小瑶问我来要债了么？这会儿是生是死？阎罗殿不会这么亮堂吧？
也不是特别亮堂，可清清楚楚地看得出是白天。仰起头，褐色祥云图案印在白色帐篷上，光影透过美的很。忽地一阵风刮过，能听到摩挲声。
叹了一气，微微动了动，有点散架的错觉。
“小弟，醒了？”这时，一位身着铠甲的壮汉走了进来，见我已能起身，粗着嗓子问道，虽说如此不难感觉到一些和蔼。
心里有些振奋，很是高兴，直觉告诉我这里是军队，却不知是不是我要找的，弱弱地问，“这里是水延……的军队？”若不是疲累，挺想本性毕露地一个熊抱上去，毕竟原本希望渺茫的事在跋山涉水后有了柳暗花明。
尽管那还不算什么真正的跋山涉水。
“不是，”壮汉话答得干净利落，让人失望不少。问下去得知再怎么也是个军队，也算宽慰，逃命的事来的可以简单一些。
“小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笑笑，依旧答“无名无姓。”这时方才忽地想起来那个白面书生！想起树林里的一幕幕，一个激灵扑来，“大哥，你可看见和我一起的一个小生？！”
话音刚落，营帐里来了些人，抬头，映入眼帘的人多少让我有些意外。
竟然是那个救了我两次的禁卫军，他见我刚那一惊一乍的问题，淡淡地来了一句，“他，死了。”
猛吸一气，心顿时凉到低谷。又是一条人命！脸色死灰，全身袭来的疼痛因为体力不支猛地磕到床沿上，分不清身上的剧痛还是心上的。
眩晕着，几人又进了帐子里，一看，小生正呆呆地跟在后面进来。
我愣了愣，小生见我也愣了愣，壮汉也愣了愣。回头看那个禁卫军，他倒是平淡地不生什么表情，实在被我仇视得不好意思，淡淡地笑了笑，收拾起刻着地图详貌的牛皮，和壮汉欲往外走。
“我勒个去的，你个死禁卫军！咒人死很有意思是伐？！！！”
被我这么一咆哮，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
最后还是小生弱弱地吱了一声，“他、他、他是先皇孤子……”
诶？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