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无忧 第三十九章 血债血偿

作者 :

作者有话说:雀仔终于回来了,昨晚连夜坐车,耽误了更新,郑重道歉,今天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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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内室里传来,有极轻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洪熙忙打了帘子,躬身立在一旁。

房间里本就极暖,少年却披着及地的火狐长裘,温软绒密风毛拂过脚下的驼毛毯子,如同微风抖落花英,悉悉有声。

帘下的人形影极瘦,一袭深赭色的窄袖稠衫,穿在身上尤显虚大,领口绣着繁复精巧的朵朵墨莲,堆堆簇簇意态多姿,却使得领口愈加松胁堆叠,露出颈下突兀的锁骨来。一张略显疏离的面孔也隐隐显出青玉色,清俊之中唯有口唇透出淡淡紫绯,反而奇异般的显出一抹邪魅。

连日来沐雁声头一次下榻,洪熙深恐有所差池,虽知他最厌别人搀扶,却终是硬着头轻扶他的手臂,躬身垂颈,丝毫不敢抬眼观望。沐雁声虽是一顿,却并无责怪,洪熙暗暗松出一口气,小心搀了他到榻前。

沐容素知这位四弟性子孤僻,再加上常年疾病缠身,也很少在府里走动,平日里即使在园子里赏景,也总是一副冷淡疏漫的样子,仿佛对世间万物皆没有半分兴致。

但父亲却最为疼爱这个体弱多病的幼子,他恍惚记得是在十五年前的一个雨夜,也是像今夜这样寒风冷雨的天气,府外的马蹄声几乎要将他的心都震出胸膛,父亲浑身都是血渍,身上唯剩下单薄的棉衫,雨水将衣衫上暗红的血迹晕染开来,仿佛开出大朵大朵的虞美人。

母亲忙撑了伞上前,却被父亲一把推开,父亲紧紧护住胸口前的襁褓,奔进房里将它放进为三妹预备的摇篮里,匆忙吩咐了几句,便又跨上马朝着煜盛宫疾驰而去。

父亲是早赏过禁内骑马的,可是他向来谨言慎行,平日里甚至严令禁止府里的人在民巷里御马疾驰,更不必说是自己。

可是那一夜,父亲骑着惊雷一路奔至宣德殿前,大太监姚清智还以为是祁郡王那里出了岔子,连夜将昭皇从元妃那里请到了宣德殿。

回来的时候,父亲跪在雨中所求的却是要上医堂的孟繁春过府诊病,皇帝虽有不快,却还是应允了。、

后来便是三天三夜的看诊施药,父亲寸步不离,眼睛都熬成了血红,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府里也同那阴郁的天气一样,透着一股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郁。

没有人敢问,也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母亲比以往更不快活了,日日站在含笑阁前,却只是发愣。

他见到这位四弟是在半个月之后,那样小的婴儿,浑身透着青紫,胳膊还没有父亲的手指粗,却成了父亲百般呵爱的珍宝。以后的十几年间,他几乎很少见到这位四弟,连他的眉目也只是一团极模糊的光晕。

只是在一年前的时候,他月复伤初愈,到巽园里去看那株韦陀,意外的竟遇见他,后来便渐渐有了走动。四弟偶尔会遣洪熙邀他对弈,他虽虚长十岁,却总是不甚明白四弟的棋意,寥寥几盘,下到最后总是死局…

“二哥。”

沐雁声的一声低唤,将他从悠远的回忆中拉了回来,沐容抬起眼来,说道:“阿沅为浮香院的小厮带路,我便临时起意,来看看你,到底是扰了你。”

沐雁声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意,说道:“终日歇在榻上,也腻了,二哥来的正好,有好茶喝。”

沐容极少见他有这般的兴致,一时竟有些迟疑,微微皱起眉头,说道:“雁声,夜间饮茶对身子并无裨益,你…”

“无妨。”

沐雁声眼角微瞟,看向身旁的洪熙,洪熙自是闻音知雅,忙转身朝着小厅而去。

茶是极品的岭南春芽,打眼的鲜绿,长在回回山最为湿润多雨的密林中,味道最是清幽醉人,却也极为难采。

回回山深处不仅泥潭遍布,野兽毒虫更是随处可见,当地的茶农每到这个时节,总要冒着丧命之险前去采摘,且只要叶芯最为鲜女敕的一小片,一路跟了贡鲜的官船直抵召陵,送至宫里仍是新鲜如初,泡开来片片舒展柔女敕,满室幽香几日都散不去。

乌木雕制的小柜,雕花细密,极是精致古朴。洪熙小心的取出安放其中的瓷瓶,便转身欲回。

院中的雨仍是刷刷的落着,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却见值夜的小厮阿清撑着油伞一溜小跑的朝着正厢而去。

“阿清,阿清。”

因着雨声嘈杂,洪熙唤了多声才见他抬首观望,阿清见是洪熙,忙奔到近前,说道:“洪管事,东厅里的那个小奴隶昏死过去了…”

“奴隶而已,值得你这样慌慌张张的,二少爷和四少爷都在,别扰了主子的兴致。”

阿清不过十二三岁,仍是懵懵懂懂的一张脸,听了洪熙所言,仍是木头一样立在雨中,却不知到底如何处置。

洪熙顿时不耐起来,斥道:“没用的东西…先扔到柴房吧,少爷那还等着喝茶呢。”说完便急匆匆的朝着正厢而去。

爬满铜锈的灯盏,孤零零的燃着一抹微光,烛焰轻跳,照在孩子苍白的面孔上,似是蒙了一层虚无缥缈的轻纱。

无忧蜷缩在湿冷的稻草上,迷蒙间只觉周身似有利齿噬咬,疼痛欲裂。有冰寒彻骨的风从耳畔掠过,带着丝丝雨腥,扑在她的身子上,使得她更觉冷寒。

连夜的拼杀痛怒,早已使这副细弱的身子心力交瘁,一时间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了去,惟余一颗狂跳的心在腔子里狰狞律动。

烛光摇曳,无忧的眸中幽暗深邃,倒映着那点飘摇的光火,如同曜石上极亮的一簇光,耳边回荡着下人们极其寻常的语气:

“刚才那班奴隶崽子呢?”

“哼,偷主子家的东西本就是大忌,何况是给四少爷备下的药,你没瞧见刚才从东厅里拖出来的那几口沉甸甸的麻袋…”

“可也没听见响动啊…”

“响动?四少爷最厌烦喧闹,东厅关了门,就算是喊破喉咙外边也听不见一丝儿声响,我瞧着那腚子都给打烂了,季护院亲自动的板子,你说还能好麽…何况这次陆大娘失了面子,哪还有他们的活路…你又打的什么主意,问这么多干什么?”

“嘿,我原本瞧着那几个小崽子里还有几个长的水灵的,若是给老太爷送去了,说不准也能像熊威那样在浮香院里混个差事,也好过跟着个病秧子来得逍遥。”

“嘘…你小点儿声,我可告诉你,听闻沐老太爷遇了刺,连命根子都给丢了,现下最忌讳提这个,院里的那些玩意儿都给拉去了东岭子……”

无忧心痛如绞,终于有大颗的眼泪从眼眶溢出,寂寂无声,在稻草上缓缓蔓延,渐渐晕成一片温热的濡湿。

周身的那些痛楚仿佛变得虚幻,一颗心被层层的丝茧缠绕,渐渐收紧,将一切都碎为齑粉。

她一度以为自己再不是那个任命运愚弄摆布的莫小羽,过往的一切早已随着一次生命的终结而化为飞灰,她以为她可以握住命运的罗盘随意掌控,她可以在这个落后几千年的诡异时空里游刃有余,她以为她只是一个随时可以抽身剧中的看客,这世间悲喜炎凉,又与己何干。

可是她错了,从她再一次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身在其中,若不是她自作聪明肆意而为,这些孩子怎会无辜枉死,若不是她逞一时之勇,舒彦和小五怎会深陷绝境……她再也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铺天盖地的痛悔之中,所有欠下的血债,唯有用血才能偿还…

孩子眼中跳动的火光陡然熄灭,窗间发黑的木栅上破烂的窗纸被冷风吹的哗哗翻飞,窗外雨势渐收,卷檐下兀自淅淅沥沥的落着,打在窗旁的一株爬地兰上,渐渐在叶心圆润成颗颗剔透的水珠。

纤细的下弦月破云而出,在幽暗的柴房里撒下满地的清霜。无忧收回目光,缓缓的坐起身来,眼神已如潮涌初平,瞧不出一丝一毫的端倪。

地上还有孩子们取暖剩下的余烬,无忧坐在屋子中央,拾起身旁破烂的麻袋,用牙齿咬住,用力撕成一条一条,抓起地上的灰烬,一把按在流血的伤口上,熟练的包扎起来。

“谁?!”

窗子外人影一晃,因是逆着光,瞧的并不真切,转眼便已去的远了,惟留下空气中极淡的竹香。窗台上孤零零的立着一只瓷瓶,一抹点翠芝兰图纹跃然其上,显得十分精致。

无忧踮起脚尖朝外看去,只见蒙蒙疏雨中剪影模糊,隐约可辨是一前一后两个男子,那晚初入沐府的情形再一次晃过眼前,时值初春,东苑的竹林正是抽节散香的时候。

无忧眯起眼睛,连日来的重重谜团如茫茫白雾在眼前聚拢,让她看不清这座府苑中纵横交错的利害联系,她紧紧将瓷瓶握在手中,眼中微茫闪烁,以后的路还有很长,容姨生死未知,还有那累累血债,都要一一讨要回来,她必须步步谨慎,走得稳妥…

正厢里杯中茶已冷透,沐雁声手中抱着银质的雕花暖炉,静静的看着身旁密密麻麻的棋盘。赤铜鎏金的仙鹤灯架立于厅角,衔着炫彩明丽的琉璃盏,细挺的灯芯,燃着一簇微光,经琉璃反射出五色流光。变幻不定的光影映在银光粼粼的手炉上,在他眼中映入万点细碎的银光,愈加深邃不明。

洪熙已然立得脚软,抬眼瞟见沐雁声手边的茶盏,心中一动,说道:“少爷,茶已冷透了,奴才再给您换一盏吧…”

沐雁声恍若未闻,洪熙屏息凝神,许久只觉一股淡淡的清苦掠过鼻间,沐雁声已起了身朝着内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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