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无忧 第三十八章 春雨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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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立春的前一夜,召陵城的第一场春雨如期而至,旱了许久的帝都终于在一片春雷中迎来了生机勃勃的时节,还在睡梦中的皇城百姓们都被这倾盆而下的如油喜雨纷纷叫醒,欢喜的打开了窗子。

微凉的空气中尽是泥土的芬芳,夜空中浓云滚滚,刺眼的白光仿佛淬闪寒光的刀锋将如墨的夜空划开一道道凌厉的缺口,阵阵的惊雷回响在召陵上空,惹得夜鸟惊鸣,婴孩儿夜哭,百姓们突然没有了观雨的兴致,这样电闪雷鸣的天气,哪里像是春天…

无星无月,夜色浓稠如汁。哗哗的雨声激在深院卷檐之上,打湿了檐下明灭闪烁的灯笼。沐府的下人们一一将笼纱换做隔水的油纸,重新引燃,幽幽的光隔着艳红的油纸,越发的浓重。

淡白的暖气从沐盛的口中呵出,瞬间在冷雨中失去了最后一丝温度,他静静的站在角梯上。远处是煜盛宫连绵静寂的琉璃殿宇,身后是沐府的点点孤灯,柔辉朦胧,微弱的光晕照的那急雨如箭,白刷刷的落着,渐渐在猎猎夜风中连成无数垂曳的晶帘。

大雨中有疾驰马蹄声由远及近的传来,马车前微黄的犀角灯在雨雾中仅是朦胧的两团光晕,依稀照见驾车人身上黑亮的棕衣。

沐盛半眯着双眼,缓缓的退下角梯。雨中的人影渐渐明晰起来,马蹄溅起的雨珠打湿了他的衣角。

“闫管事深夜来正院,可有什么要紧事麽?”

条条水痕顺着棕衣淌下,闫禄浑身湿淋淋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他抬脚跨在卷檐下,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沉声说道:“老太爷遇刺,我们奉命前来捉拿刺客。”

沐盛微微一愣:“刺客…”

闫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对着身后说道:“都下来吧。”

四人一一从马车上下来,油纸大伞“嘭”的一声骤然撑开,激起无数细小的雨珠。

沐盛看着伞下男人白布缠裹的手臂,疑惑的朝闫禄看去。

“盛伯不必疑虑,这是浮香院的护院熊威,今夜亲眼见着了刺客的模样,所以带过来也好指认。”闫禄再懒得同老人啰嗦半句,只扬起手轻轻一挥,便带着众人朝着紫檀院而去。

雨中的身影渐渐模糊,沐盛收回目光,默默的将角梯放于院门后,提起地上的灯笼,朝着相反的方向缓缓走去。

紫檀院里的下房里,陆大娘哀哀的趴在冷硬的木板床上,心里的怒气一阵阵的拱上来。

她向来是管着这院里的杂务琐事,四少爷一向畏寒,前几日里天气转凉,就如常交代了下人给四少爷的厢房里多添了些炭火,不想就是这一遭,惹下了这么大的祸,四少爷夜里犯了病,累得她生生受了四十板子,而专管添炭的刘武却是当即就被打的血肉模糊见了阎王。

好在她的威儿是浮香院里的护院,好歹还有几分薄面,可是…妇人想到儿子手臂上乌紫的一片凹陷,顿时心疼不已,低声自语道:“哼,生来的贱胚子,可教老头子收拾了你…”妇人轻轻碰了碰红肿不堪的后臀,火燎般的痛楚顿时刺激了她的神经,她连声申吟,却忽然想起一张凌厉嘲讽的脸来:“我怎么把这个小崽子给忘了…”

“叩叩叩”急促的敲门声陡然传来,妇人看了看外边滂沱的大雨,不禁一阵疑惑:“谁啊?”

“娘,是我!”

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陆大娘神色一喜,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连忙下了床,一瘸一拐的开了门。

寒风夹着重重的湿气猛然窜进了房间里,陆大娘看到浮香院的闫管事,不禁一愣,对着儿子说道:“威儿,你们这是…”

“浮香院糟了刺客,杀人的就是那天用鞭子抽我的奴隶崽子。”

“什么?!”

陆大娘张大了嘴巴,瞪着一双眼睛低声说道:“当真?…闫管事,你们可看真切了?洪管事可不是好相与的…”妇人垂下眼角,瘪着嘴低声咕哝道:“我那四十板子…可还没消下去呢…”

闫禄跺了跺浸满雨水的靴子,厌恶的睥睨着妇人,不耐的说道:“你放心,有什么岔子不还有我担着呢。”

陆大娘的双眼顿时眯了起来,干笑道:“管事这是哪里话,威儿多亏你照拂,我这就带你们去拿人。”

一众人转眼出了下房,冒雨朝着小柴房而去。

柴房里馥儿抱着受伤的小桃,正垂着头打瞌睡。沐府毕竟是大户人家,柴房建的隔水极好,外面大雨滂沱,里面竟丝毫不见湿气渗进来。

汐榛满足的躺在干燥松软的稻草上,模出藏在柴火下的白面馒头,小小的掐了一点放进嘴里,好一会才咽了下去,又将剩下的馒头塞回了柴火下,这样的好吃的馒头定然不会天天有,还是留着大家慢慢吃…

可是刚刚升起的那小小的甜蜜,却又被心头隐隐的担心掩盖,孩子耷拉起小脸,奔到窗口伸长了脖子朝外观望,天地间唯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雨雾,夜竟是出奇的黑…

忽然,不远处传来脚步踏在水中的脆响,朦胧的风灯在雨中摇曳闪烁,像极了兽苑里那些野兽的眼睛。汐榛不禁一阵心慌,连忙向后退去,叫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孩子们。

“有人朝这儿来了…”

心底的恐惧顿时惊散了所有的睡意,孩子们惊恐的大睁着双眼,紧紧的盯着不远处的木门,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咔、咔、咔…”扭动铁锁的声音不断从门外传来,孩子们顿时不安的挤在墙角,紧紧的依偎在一起。

“咦,这门怎么打不开…不会是小崽子跑了吧…”

“熊威,把们撞开!”

“咣!咣!咣!…”

巨大的撞击声一下下敲击着孩子们紧绷的神经上,终于,单薄的木门再也经不起猛烈的撞击,“哐”的一声应声而开。

湿而重的寒气像是冰冷的浪潮一下子涌进了柴房,浸透了孩子们薄薄的衣裳,汐榛悚然一惊,仿佛一颗心突然吊上喉咙却又沉沉的坠下去,在胸膛里剧烈的跳动着。

闫禄半眯着眼睛在孩子们中间来回的扫视,他忘不了那双凌厉的眼睛,可是那个小女奴并不在这里。

“…四、五、六…,嗯?”陆大娘高挑这眉毛,又细细的数了一遍,可是不大的房间里一览无余,整整六个孩子,却独独少了她想找的那个:“洪管事,是少了一个。”

跟随而来的洪熙顿觉不可思议,方才闫禄与他说院里的女奴杀人,他只当是听了天大的笑话,却未有一丝一毫的相信,可是现在这柴房竟真的少了一个奴隶,的确令他始料未及。

陆大娘见洪熙缄口不言,顿时有了底气:“说!那一个跑到哪去了?!”

汐榛护着身后的馥儿和小桃,跪在地上怯声说道:“陆大娘,我们真的不知道啊。”

熊威想起当日那狠辣的一鞭,手背上的伤口又是火辣辣的一阵灼痛,满肚的怒气全都发在了眼前这个十二岁的孩子身上,只见他一个箭步移到孩子的身前,甩开手臂就是狠狠的一掴:“不知道!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汐榛顿时被掀翻在地,滚在身后的干柴上,瘦长的脸颊霎时间肿起五根清晰的指印,“哇”的一声吐出满嘴和血的碎牙。

馥儿顿时吓得大哭起来,几步就跪着爬上前去,一把拉住熊威的衣角,大声的求饶:“大老爷,求求您别打了。求求您…”

“嘭”的一声,男人将孩子一脚踢翻在地,抬手就要朝着馥儿打去。

“咦,这是什么东西?”陆大娘瞥见柴火下若隐若现的纸包,顿时疾步跑上前去,将东西拉了出来。

汐榛心中大惊,也顾不着浑身的疼痛,只疯了一般去抢妇人手中的纸包,“呲啦”一声纸包应声而碎,所有的东西都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

陆大娘瞪着一双小眼,即刻躬身拾起散落的东西,捧在光亮处一瞧,顿时竖起了眉毛,一把拽住汐榛的耳朵,撕扯着叫道:“好啊你们,竟敢偷府里的药材和吃食!简直反了天了!洪管事,我看这群奴隶崽子是留不得了,这柴房每晚都是我亲自上的锁,如今不但跑了一个,而且竟能偷来药房的灵药,莫不是…莫不是出了妖孽…”

洪熙看着地上散落的药材,心中疑窦丛生。但是因着数量并不多,沐府向来也不缺这些东西,确实算不得什么稀罕物。想到四少爷的身子,并不愿再多生事端,只不耐的摆了摆手,说道:“按院里的规矩办吧,只是别惊动了四少爷。”

“是…”

…………

闪电将天空照的亮如白昼,紫檀院里唯有漫天雨珠砸在地面的哗哗声。无忧浑身早已湿透,浸饱雨水的衣裳湿哒哒的粘在身上,寒意阵阵的渗到骨子里。黑漆漆的柴房里死一般的寂静,无忧心中陡然升起一阵不安。

“把这个奴隶崽子给我抓住!”

尖利的声音被雨声绞碎,传到无忧耳中,唯剩下些破碎不全的杂音,可是却让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两侧的彪形大汉冲上前去,竟意外的没有遭到反抗,孩子被粗粝的麻绳反捆住双手,粗鲁的拉进了东厅。

浓浓的血腥味尚未散去,洪管事坐在檀木椅上,把玩着掌中的琉璃球,半眯着眼睛看向站在厅中的孩子,脏兮兮的样子,惶恐不安的神情,与一般的奴隶并无分别。

他抬起眼角,瞟了一眼站在身旁的闫禄,漫声说道:“就是她杀了浮香院里的侍卫?”语调轻扬,竟是含着冷冷的嘲讽。

熊威浑若未觉,扬声说道:“没错,洪管事,就是这个小崽子!”

无忧深深的吸气,紧紧咬住下唇,将满腔的惊怒都咽下去,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扬起小脸大声的哭叫道:“大老爷救命啊,奴才真的没有杀人。晚饭的时候是陆大娘把奴才和真儿姐姐都送到了老太爷那里…呜呜呜,后来有刺客闯了进来,呜呜呜…奴才、奴才就趁乱逃了出来,可是,可是真儿姐姐她…呜呜呜…”

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的泪痕也遮不住饱满细腻的脸孔。洪熙想起沐老太爷的嗜好,眸光一闪,顿时有了头绪。

他睨了一眼旁边满脸惊疑的陆大娘母子,不咸不淡的说道:“闫管事管教下人真是得力,讨好主子竟找到正院里来了,老爷前脚才走,府苑里又不安宁了…”

熊威看着跪在地上的孩子,顿时觉得一阵寒气从脚底板拱上来:“管事,我…”

闫禄本就心存疑虑,但熊威向来办事稳妥,再加上他自认识人无数,隐隐也觉得这小女奴身上透着一股子邪气。

可是如今到了这等境况,却越发觉得整件事荒唐可笑,自己竟为了抓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奴深夜冒雨前来…闫禄瞪着身旁语无伦次的熊威,顿时觉得怒气上涌,啪的一声就打在了他的脸上。

“没用的东西!”

正在这时,院里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浮香院的小厮四福打着油伞急匆匆的朝着正厢走去,身后跟着的竟是东苑的二少爷!

洪熙急忙起身,撑了伞便迎了出去。

“二少爷,您这是…”

可还不等他说完,四福就匆忙躬身行礼,疾声说道:“闫管事,不好了,府里又遭了刺客了!”

“什么!老太爷如何了?”

“老太爷刚醒,还好只是死了几个侍卫和下人,您快回去吧,这会儿府里都乱成一团了!”

闫禄闻言大惊,再也无心纠缠下去,伞也未打,便急匆匆的冲进了雨里。

洪熙见沐容只带了阿沅在身边,连棕衣也未披,身下的袍角也给雨水湿透,连忙将他请进了正厢,殷勤的为沐容披了斗篷驱寒,随即又请了茶具沏茶。

却见沐容微微摆手,淡淡说道:“不必了,我只是来看看四弟,他的身子今日可好些了?”

“四少爷好多了,现在已歇下了…”

“是二哥来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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