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这个年轻人呢,你别插嘴。”苏虞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可师父,我也是年轻人!”陆浅努力跳出来,意图把话题岔开。
“我说的是那个年轻人!”苏虞也乐意同她争辩,用手指着方肃宁以证明自己头脑清楚,陆浅脑袋糊涂。
可陆浅那里是脑袋糊涂,他以为她愿意插嘴吗?还不是担心方肃宁乱说话!
不对,她为什么会这么担心?他们不是好兄弟好哥们儿吗?这有什么不好说的!陆浅偏过头去看他,眼睛忽闪忽闪。
“我是她的朋友。”方肃宁淡淡的说,眼睛里有一道一闪而逝的光芒,是失望。
“朋友?我这桃源谷可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
绕来绕去,还不是想问陆浅的个人感情问题。
“师父,乔叔呢?”知道他要提什么,如果不立即岔开话题陆浅担心接下去她和方肃宁的那层窗户纸给捅破了,不好交代。
苏虞轻飘飘的看了他二人一眼,双眉一挑,连带着鬓角的白发一跳:“喏,回来了。”
陆浅难免转过头去顺着苏虞给的陆浅去看,荷锄而归的乔叔。
“小浅儿?几时回来的?”乔叔放下锄头,拿袖子擦了擦汗涔涔的脸惊喜道:“我去给你做好吃的!”
“谢谢乔叔!不过乔叔,这是我的朋友方肃宁,你也得做他一份儿啊!“拉过方肃宁冲他介绍道。
这个乔叔已是不惑之年,但麦色的皮肤看得出他健康的体魄,一双深邃有神的眼睛潜在英挺的鼻梁上,也是英武不凡的俊男子。
方肃宁不禁叹然,到底是江湖前辈就是不同凡响,一举手一投足处处透着气场。
乔叔手一僵,神色黯淡深沉,渐渐的转过头来审视他,看了半响才说:“你这朋友,不普通吧。”
“当然不普通!他是我哥们儿!”陆浅的眸子里晴光潋滟,撒娇道。
“你看,不光我这么问。”苏虞倚着门框若无其事的说道:“说吧,这次怎么突然回来了?”
“师父,我是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的人了。”陆浅暗下闪光的明眸,不在意地说,可是句句都敲在了苏虞的心上。
“你旧疾又复发了?!什么时候的事?发作了几次?”苏虞也慌了手脚,面露担忧之色,可终究不忍心吼她,只是埋怨道:“你呀!”一个箭步冲下去拉着陆浅便进了屋。
药圣的怪癖,看诊时不许外人在场,所以方肃宁就被无情的发往了厨房,给乔叔打下手。桃源谷不养闲人。
方肃宁是个自来熟的人,不过那也得是对他的胃口合他的性子的同龄人,忘年交,他还真没试过,所以眼下不知道怎么说话了,只好拱手行礼,先向他打招呼:“呃,乔前辈——”
“他们都喊我乔叔。”一开口就把他噎了个半死。
“哦,乔叔,不知,我能帮上什么忙吗?”。他对这个乔叔有些敬畏,因为陆小浅说过,她的武功大都是他指点的,想来定是高人。
乔叔手里活儿不停,刚才刷锅,现在正忙着切菜,背对着他冷冷的说:“不用,富贵人家的公子,想来做不得这一些。”
“谁说的!陆小浅这个粗人,交的朋友又怎么会是娇贵的人,有什么活儿您尽管招呼!”方肃宁为自己打抱不平。
乔叔闷哼了两声,丢出两个字:“劈柴。”
话音刚落,方肃宁就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
那厢苏虞的手搭在陆浅的脉上就一直没离开,阴沉的脸色也再也没晴朗起来,眉山紧蹙,不曾舒展。
“师父,你就是再把下去也还是老样子……”陆浅托着腮细语轻喃,她自已认命又何必再让师父伤脑筋。
“这病你十年都没再犯,这次是怎么了?你在外面雨上什么事情了?”苏虞收回手,目光沉痛,微弱地开口。
什么事?情事。
情之一字,当真是碰不得,一个不小心便能教它索了三魂七魄去,而你从此万劫不复。
“师父,别问了,我答应你,这段时间不出谷,好生养着还不成吗?”。陆浅抬眼向他看去,强作欢笑。
苏虞摇摇头,脸上满是心疼。这是他养了将近二十年的女娃啊,顽劣是顽劣了些,终究是关心的紧呢!“你对谁动了情?”他不经意间淡淡的吐出这么一行字。
陆浅一惊,却更是敛下眼睫,慌忙解释道:“没谁……”
“胡说!”苏虞低叱,盯紧了陆浅逼问道:“你不会撒谎,就别跟我说谎话,还没谁?心头激荡着一口怨气,怒极攻心才导致旧疾复发,你生就一副乐天知命的性子,什么事我都教过你,唯独这情事——”
“唯独这情事却没教过我——”陆浅此时扬眸浅笑,接着他的话往下说。
苏虞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可又说不上是哪儿不对,总感觉陆浅此时的眼睛像是能洞察人心一般,让他不敢再往下言语。
“师父,为什么呀?”陆浅一脸天真无辜,笑着问。
苏虞顿了顿,露出一口白牙说道:“师父不是觉得你还小嘛,这些事情都可以以后再说,小浅儿这么优秀不愁嫁不出去的!”
陆浅也笑,陪着他笑,清声说:“所以啊,不管我在外面怎样,回到了谷里就还是以前师父和乔叔的小浅儿啊!”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苏虞也不好再往下问了,借口去帮乔叔,离了屋子。
这世上,什么东西拿得起,放不下?
情?
不,从方肃宁的角度出发,拿的起放不下的是——筷子。
“乔叔,您的手艺,不是我恭维您啊,那可真是这个!”方肃宁模模肚子,伸出一个大拇指。
被夸奖的乔叔淡漠的没有一个表情,一如既往的吃着碗里的菜。
陆浅苏虞都是看乔叔脸色才能吃饭的,乔叔怎样他们就怎样,也都摆出了一张没有生机的脸,静静的扒着碗里的饭,一时冷场了。
方肃宁是个神人,神经有点大条,别人什么态度他都不管,还厚着一张脸叨叨:“这么平淡无奇的青菜居然都能做得这么美味,我猜拿芋头做熊掌肯定也是没问题的!”
“咳咳——”陆浅清咳两声,给他提个醒儿。乔叔这明显就不待见他,自己心里没个数儿啊。
好在,陆浅给的暗示他还是晓得的,乖乖噤了声。
“小方啊,有个事儿我得提前跟你说,由于你刚刚加入我们这个饭桌,很多事情呢都还不明白,我们这个饭呢是由乔叔来做,碗呢,剩下的人轮流洗,以前是我跟小浅儿,现在多了一个你,你不能把自己当外人啊,你说是不是?那么今天洗碗的重任就交给你了。”苏虞模模胡须,放下碗筷,郑重的声明。
陆浅闷着头扒饭,使劲儿憋着笑,偷眼瞧他那黑了的脸。
嘎?方肃宁当场就如被雷击中一般。
这……还叫提前说?这不分明就是先斩后奏吗?饭后方肃宁一边洗碗一边咬牙切齿的想着。
“你使那么大的劲儿,万一把碗捏破了,那你就只能对着盆吃饭了。”陆浅蹦蹦跳跳,蹲在奋力洗碗的四皇子身边笑道。
“喂,你师父和那个乔叔怎么那么排斥我啊——”
“呦,这点儿委屈都受不了还想闯荡江湖啊?”陆浅戏谑的看他一脸委屈的模样,笑颜更开:“他们不是排斥你,只是还没认识你。再说,你也不必觉得委屈,你三哥也洗过碗呢!”
方肃宁的兴致一下子提起来了,明眸善睐:“讲讲听听。”
陆浅抿唇,“嗯……在宁县的时候——”
“等等——”方肃宁挥手打断她:“我又不想听了。”
陆浅擦干他甩在自己脸上的水珠,柳眉微蹙:“你发什么神经,要听的是你,不要听的也是你,你耍着我玩儿啊!”
“总之,我会在这儿好好洗碗,而且干的比我三哥还好!”方肃宁信誓旦旦的立下诺言,却让陆浅为之一震。
原来是……想跟肃阳比。
肃宁,有些话我自私的请你千万别说出口,因为你一旦说了,就有可能失去的彻彻底底。
可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所以……
请你,请你——
就保持现在这样吧,
千万要保持这样的现状,留在我身边。
江南的天气,即便是在冬日里都是暖暖的太阳,一连几天的晴朗天气将前几日的积雪都融了个干净,化成了水,渗进土地里,滋养了又一个春天的希望。
桃源谷里的日子过得悠哉的像神仙,药圣苏虞每日都会给陆浅施药疗伤,用各种各样方肃宁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怪方法,他看不懂,更不喜欢闷在书房里看书,医书,他也看不懂。所以就只好每天帮着乔叔打打柴,烧烧火,做做饭,洗洗碗。
成效不错,至少乔叔对他不再冷言冷语了。
他喜欢这儿,可是也想他母妃了。自己一声不吭的跑出来是常事儿,可是还有几天就过年了,除夕夜不能一家团圆终归是个憾事……不过又可是,他对陆浅还是不放心不是?
那一日他独自一人坐在湖边打发时光,就听见身后苏虞那温醇的嗓音。
“小方啊,想什么呢?”苏虞悠闲的踱着步子走近,坐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