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迟到底还是听从了陆浅的吩咐,第二天一大早便带着柳妃乘船出发,这让柳妃更是欣喜万分。素白的手指轻轻地划破一水碧波,水中倒影的倾城之色即便在着了男装之后也是清秀容颜。
江南水乡嘛,只有接触到了水,才让她有一种皈依的感觉。
江上凉风飒飒,山光水色相照,渐成浩渺。
看那一叶扁舟悠悠离去,陆浅也算了了一桩心事。那些阿猫阿狗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柳妃身上,反倒是紧盯着自己,毫不懈怠。
不过这些人不是阿猫阿狗,而是豺狼虎豹。
那一夜,陆浅正准备入眠,可窗外的响动让她遽然收紧瞳孔,拥着被子翻身滚下床。
几支黑羽利箭穿窗而入,钉在床上,地板上,铮铮作响。
这才不是正人君子,做的尽是暗箭伤人的勾当!
陆浅转身,以掌力推开门,夺步而出。
又是一支羽箭破空,直刺陆浅的喉咙,陆浅侧身躲过,羽箭穿过飘起的青丝钉在身后的木门上,利的削落了她的一缕秀发。
陆浅的目光顺势落在了那支箭上,登时怔住。
这箭上的雕纹……分明是苍昱打下的标记……
屋里的窗户被震碎,木屑四散,一个刺客跃窗而入,在地上站定便亮出弯刀横劈而来。
陆浅急忙握住箭身,借力弹起,凌空一个翻身,足尖落在房门外的护栏上,这次是来人要取她的命,她自然也不会客气。梅花针捏在指缝趁刺客收刀的间隙破空射出——那人双目已失。
刺客抚眼呼痛的空隙,陆浅自楼上轻盈落地,闪身便往客栈后院的马厩奔去。
马厩的屋篷上旋身而落一个黑影,横刀而来。陆浅翻身上马,梅花针令那寒光凛凛的刀转了力道。勒紧缰绳,马蹄高高扬起,落地时已经将那刺客踏在蹄下。
肋骨骤裂刺进胸腔的死法太是惨烈,陆浅自马上探子夺过他的刀来送他归西。
这次的刺杀,应该只会是个开始……
陆浅纵马在月色之下的小镇,映着冷冷的清光查看手上这柄染了血的刀。还是苍昱的图纹。
陆浅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这是……装给谁看的呢?
好容易逃过了一劫,却只解决到了两个,即便是暂时无事,只怕是往下的路并不好走,至少这种暗中而来的杀意还没有退去。
这一路的月榭花栏,青山绿水相映成趣,掩盖了天边成片的白云,银色的小鱼在云朵里游来游去。莺语花娇,寒烟轻散,总添春情。
原本是江南好风景,却也无心欣赏了。
走过小镇上的一间药铺时正好遇上大减价,她心里一动,便进去配了几服药。
这几日她又躲过了不少暗杀,可似乎每次都是为了提起她的警惕心却不曾真的动杀机,就像在这农舍小院里,手中沾着夜寒的一杯酒,里面下的也不过是软筋散而已。
仰头假意喝掉,拿捏时机,瘫在桌子上,不多时,门外便起了动静。
门外几个黑影悄悄潜进院子,几个人相互交换了眼神,便有两个人拿着木板钉子“梆梆梆”的斜钉在窗户上,另一个人则在四周洒上了大量的油。
陆浅攥紧酒杯,看着门外霎时间燃起的火光和跃上屋顶的三个黑影,唇边又勾起了一丝笑。
熊熊而起大火不多时便将这个屋子烤的发热,窜进屋里的火苗仿佛获得了更大的空间恣意的燃烧着,浓烟滚滚。
陆浅用面盆里的湿布捂住口鼻,从药包里挑拣出几味药材,丢弃在火苗里,燃烧的药材发出“噼啪”的响声,不多时一缕青烟缭绕。陆浅自袖中掏出青色小瓶,仰首咽下一粒药丸。
抬头看了看屋顶。如今这门窗都被钉死了,自己若是逃便只能掀起这层青瓦,从屋顶逃了。那三个人守在屋顶上,就是为了斩断她唯一的生路。
门外有附近的居民泼水救火的惊呼声,嘈杂纷乱。
陆浅旋身跃上房梁,轻轻的掀开几片青瓦,让房中燃烧的药材气息从中透出。
剩下的就是等了。
一刻钟,屋顶上传来了三声闷响。
陆浅摇头轻笑,起火时产生浓烟是不可避免的,这点药材的青烟根本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力,不过足足一刻钟才昏死过去,可见这三个人内力远比前两个人深厚。
陆浅寻了一个不会受他们阻挡的地方穿破屋顶,翻身跃到上面,嗯,终于得以呼吸了。
至于这三个人嘛,来而不往非礼也。陆浅掀起了成片的青瓦,让这三个人自然坠落。
陆浅刚想离开这儿,就看屋下面有一个紫衫的青年男子将一桶水浇到自己身上,拔出佩剑斩断了钉在门上的木板,一个箭步便冲了进去。
“哪里来的笨蛋!”陆浅低声暗骂,终是不忍看无辜的人受累,又翻身跃下屋顶,也灌了一身的水冲进屋里。
依稀可见那个紫色的身影捂住口鼻在这个容膝之所四处寻找着什么。地上的三个人他反倒不救,却像是刻意在寻这个屋子里住的人。
陆浅有些哑然。
这屋子里燃烧的药材有使人昏厥的功效,平白无故的闯进去一个人,她不想再沾染上无辜的人命。
脚下的步子不由的加快,周围被火烧得残缺的橱柜纷纷倒塌,陆浅刚想去喊那个人,却被他侧过的脸庞定住了身子。
那个人,那个在火堆里着急寻觅着什么的人,是……方肃阳。
一瞬间,像是又回到了三年前。只不过此刻的心境,让她看着那背影,委实萧索了许多。
这一怔,甚至都忘了捂紧口鼻,回过神来已是被呛的连声咳嗽。这声音惊动了方肃阳,急忙奔过来寻她,陆浅下意识的避开他炽热的眸子,垂着头,捂住口鼻不住的咳。
方肃阳连忙架着她逃出这赤火焚天的处所,穿过泼水救火的人群……
此处离着水边比较近,两个人大口的呼吸着凉凉的空气,陆浅刻意别过头不去看他,手抚着胸口深呼吸。一时无话。
不多时,有十几个统一服装训练有素,做仆人装扮的人齐刷刷的围在他二人身边。
陆浅低叹,圣驾南巡,到底随扈的人就是多。
“公子,刚才您不该冲进去的,太危险了!”为首的一个上前,言语神色满是焦虑,又转头来盯着陆浅厉声说:“还有你,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想不开的,居然要寻死,你可知道我们公子为了救你冒了多大的险!”
陆浅刚才浇了一罐冷水下去,如今被这夜风一吹,加之听到他这席话,不禁打了个寒颤——敢情都以为她是要寻死啊!可面对这护主心切的侍卫疾言厉色的指责她也不能说什么,说什么说得清啊,只能不住的点头,点头。
“好了段云,咱们走吧。”即便是淋了个落汤鸡又冲进火场,搞了个灰头土脸,一身狼狈,可他静立水畔的飒飒风姿,还是如往常一般,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是一如往常的温纯好听,教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多看几眼。
这一看,她便后悔了。
漆黑的眸子里不是陆浅以为的平静如水,淡漠如霜,而是……难过,深深的难过。
心,又疼了。
不是早就把一切都忘了吗,那他怎么会难过……是自己看错了,定是看错了……陆浅一遍遍的说着说服自己的话,却不知自己究竟听进去了多少。
天边突然雷声滚滚,春雷惊空,霹雳天际,不多时便下起了雨。苍穹有雨,是谁的眼泪来着?
真是及时的浇灭了身后的那场火。
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
陆浅怔然的坐在水边,仰头贴近这场雨。今天晚上面对此刻她游刃有余,可面对他,却惶然不知所措。
方肃阳,你可知道,自那日之后陆浅最怕的就是雨天!可是今天,她特别想融进这一场缠绵的春雨。
可是,怎么……她突然感觉不到湿意了,只能看着咫尺之外的细雨绵绵。陆浅仰头寻找这缘由,是谁,为她撑了一把油纸伞?
“姑娘,你浑身都湿透了,如果不嫌弃的话,去我家换身衣服吧。”
这嗓音,清泉击石,玉环相扣。惹陆浅不由得往上看去,这个为她挡住了风雨的女子,那双清华明眸,笑意盈盈,陆浅不禁感叹,好美的一双眼,真的要勾了人的魂魄去。
见陆浅不答话,以为是担心被她骗去,便指向已经被烧成废墟的那间房屋,道:“我家就在那儿,离你的屋子不远的。”
陆浅慌忙回过神来,她本不是这个意思的,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好笑着说:“那就叨扰了。”
那女子眉眼聚笑,流光溢彩,喜道:“那快走吧,别着了凉。”
很普通的一处小院,但只有她和一个老妈子住。陆浅有些纳闷,这么清秀漂亮,而且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妈子一起住,就没有放浪形骸之人来惹事端吗?
“屋子简陋,你莫要嫌弃。”那女子害羞的笑笑,回身嘱咐那老妈子烧热水,备姜汤,忙得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