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有雨 第五十七章 开雾睹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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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她过多思虑上官轩鸿便轻声道:“所以说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月老的眷顾的,就譬如我。”

陆浅将他那无尽的哀伤收于眼底,突然感到一丝疏淡冷寂,想了想,才出声安慰他:“这样也好,不为任何人守候流年岁月,亦不会为任何人伤心难过。随时间相伴,自己便是自己的永远。”

“这是你作为过来人的劝告吗?”。他双臂抱胸,眼睛眨呀眨的,一脸天真无辜的模样,仿佛就是信口一问。

陆浅双目半眯,装作调笑的样子,笑道:“太子殿下这么说,好像在暗示什么一样。”

“我哪有在暗示什么,分明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除非你是在心虚。”

陆浅被他这语气弄得有些不快,心中更惶恐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却又不得发作,只得顺着他的话扬起下巴,故作赌气的样子说:“对,我就是心虚。”

上官轩鸿咧唇一笑,勾起月色在他唇角画的清冷幽光,他伸出手模模陆浅的头,笑道:“别生气别生气嘛!哥哥方才是逗你的。”

陆浅不满的躲开,闷声道:“你是谁哥哥!”

上官轩鸿手一顿,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败下阵来叹口气,“怎么你就是不肯承认呢,你知道父皇母后有多焦心吗?”。

怎么不知道?可陆浅还是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不厌其烦的解释:“太子殿下,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我就是苍昱公主。”

上官轩鸿弹身坐起,深色的眸子里蕴着滔天怒火:“这样的狡辩有意思吗?这样的狡辩你图的又是什么?你是在苦苦隐瞒什么还是在处心积虑的谋划什么?!”话到最后,显然是言重了。

面对这捕风捉影的指责,陆浅不怒反笑,挑唇,现一丝肃寒凛冽:“你想说什么?”

“寒儿”,他执意如此唤她,深色浮现一丝懊恼,后悔方才那样的语气,软声中透着疲惫不堪:“记住你身上流的是上官家的血,还有,不要挑战我们的耐性和仁慈。”上官轩鸿起身,掠身离去。

陆浅看着上官轩鸿离去的背影,透着一股不可侵犯和睿智果决的王者之气,手搭上腰间的锦囊,暗叹道:他一定是知道什么了。

有种隐忍,一触即发。而她能做的,便是在其中斡旋。

“姑娘……”屋下紫衣淡淡,欲说还休。

陆浅坐起身望着底下那人,一时间有点发愣,半晌才道:“哦,紫檀啊……”

“姑娘……您能下来说话吗?”。紫檀仰着头,楚楚惹人怜。

那一瞬让陆浅觉得好像不曾有过欺骗,好想回到了从前。所以她依她所言,纵身掠下屋顶,在她面前站定,却不开口,只等她说话。

“我、我和聂凡没告诉大王他们您和……方肃阳的事儿……”她说的结结巴巴,想必也是不习惯这样称呼她侍奉了十多年的主子吧。

陆浅点点头,道:“我知道。”如果她说了,苍昱王宫就不是这般风平浪静了。

“……可是,太子殿下可能探查到了什么,毕竟您在乾景的事情没有刻意去隐瞒……”

陆浅复又点头,道:“我知道。”

紫檀瞪大了眼睛:“您知道?”

陆浅扯出一丝苦笑,眼神望着上官轩鸿离开的方向说:“对,刚知道。”

紫檀低下头,一时无话。依照陆浅的脾气,肯同她说话已然让她欣喜万分了,眼下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却是陆浅打破了沉默:“谢谢你,紫檀。你现在在哪儿做事?”

“我管……暗桩消息。”

陆浅挑唇一笑,心想,那可真是得心应手。

“你几时去的乾景?”

“四岁。”

“那可真是够久的,你呆在乾景的时间比呆在苍昱都长,却还是能秉持着一颗诚心,报国之心可不曾减半分,真是难为你了。”

“……姑娘,”紫檀抬起水眸,“背井离乡之人只有更惦念故土。”

“你在那儿龙潭虎穴,竟能明哲保身这些年,可见功力深厚。”

紫檀笑了,说:“您可能不信,我在乾景皇宫的这些年传回的唯一的消息便是您左肩后的这枝梅花了。”

“这一切不过是无数个巧合拼起来的,如若不然,那你在乾景王宫熬了这些年是做什么的?”

“等。”

“等?”

“姑娘,更深露重,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紫檀告退。”紫檀躬身福礼,三步退后,转身离开。

不一样了。人事物,都变得不一样了。

陆浅回身看着戴衍的屋子,空庭院静,斜月徘徊照。人不见,徒增怅惘。

心下一动,急忙冲进戴衍的屋子。陆浅能在黑暗中视物,所以没有掌灯。戴衍是太医院的院使,床头的柜子上里应该有御药局备份的钥匙。

还未开门,便能嗅到一股药香。

鱼形锁,暗门锁。一明一暗,两锁并开。

陆浅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双手推开御药房库房的大门。如同想象中的一样,满满当当。陆浅笑的凄然惨淡,采买药材?这里的药材够用上十年八年了。

眸若深潭,静静凝望,漫无焦点。

颓然的倚靠在门旁,任这一屋子的药香肆意的冲撞出库房。

原来……是在等二十年的盟约。

陆浅默然转身。

早就结束了呀。这多出来的安宁日子,是天下百姓赚的。再往后的,是始于帝王野心的逃不过的宿命。

陆浅在偏殿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见着上官昊批改完公文出来,便急忙起身迎上去,眉目含笑。

上官昊见了一怔,随即又埋怨身旁的随侍:“公主来了怎么也不通禀?!”吓得小太监腿上一软便跪了下去,战战兢兢的说不出话。

陆浅急忙道:“您别怪他,是我不让他说的,国事为重,我的事儿不急。”

“那好,”上官昊一脸慈祥,“说说你有什么事儿?”

“您也知道我以前的日子过的都是自在洒月兑,这不我在宫中长日无聊,想寻点事儿做了,所以您能允许我到太医院做事吗?”。

“好!”上官昊想也不想一口应下。

这爽快的让陆浅愣了那么一下子,张口结舌:“您……这么快就答应了?”

“让你有点事做总比老想着离开要好,再说,我苍昱王的儿女也不是只会吟诗颂词,扭捏作态的附庸风雅,无用之辈,所以你想去就去吧,反正医术也是你的专长,指不定将来还能派上用场呢。”

陆浅眸色一亮,急忙笑着掩饰过去,道“谢谢您……”

“嗨,傻孩子,谢什么,你难得求朕一次,朕还能驳了你的面子面子!”上官昊仰面轻笑,将她的一缕青丝别到耳后,无限宠溺。

不光谢谢,还有……对不起。

次日,陆浅便拿着上官昊的旨意到太医院领了份职,由于陆浅坚持从基层开始,便也只得了一份脉案整理的工作。

于是几日下来陆浅脑子里全是某年某月某日,某妃,某皇子或是某公主的病症,辨脉和用药的记录。每次看病的处方和用药记录都要汇集成册,而每三个月又要进行一次汇总。陆浅从最新的记录开始往前整理了七八年,才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隐疾,这苍昱的公主心肺受损自然是会召太医看诊,那么就必定会有记录的呀!

陆浅一番倒腾,总算查到了当年的处方记录。盯着泛黄的纸张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竟然发现这方子跟师父当初开的药方有异曲同工之妙。看来这苍昱的太医院真是卧虎藏龙啊。可这方子底下没署名,陆浅也无从考察是哪路神仙了。

呵呵,陆浅打心里笑,能证明自己身世的确凿的证据,他们居然想不起来。陆浅仔仔细细的将这张方子从脉案记录上撕下,方方正正的叠好收到袖子中。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把这张方子和梅花针放在一起,落上锁。

四月初六,黄道吉日,宜婚娶。

宫锁重楼,满目红绸。香烟飘渺,灯烛辉煌。

燃烛,焚香,奏乐,拜堂。

叩首,再叩首,三叩首。司礼官高喊:“礼成——”

月至中天,红烛昏罗帐。

陆浅一夜未眠,静立湖边,看着这皇家的貌似盛礼之下的虚无。想着当初方肃阳立后纳妃也是一般无二的场景吧。

时光好像倒置了一样,当初他大婚之日自己也是一笑而过,倒仿佛彼时与此时应当交换才能诠释心情。

当初不在乎,现在怎么替古人担忧了?都是流光岁月里掩不去的一笔,只能说是,人老了。

那边喜气洋洋的寝殿睡着的正是这苍昱日后的王和王后。上官轩鸿果敢正直,必成大器;相氏贤良,世人皆有耳闻。无爱的人,有敬便好,这倒也是个不错的结局了。

隔岸烟波渺渺轻舟荡漾,风月朱阁隐现,露华清光相照。

那兰舟似醉酒一般在湖面上来回晃,陆浅心中生奇,凝眸去看,而那边正有言语:“天容水色西湖好,云物俱鲜,鸥鹭闲眠,应惯寻常听管弦。风清月白偏宜夜,一片琼田,谁羡骖鸾,人在舟中便是仙。”

欧阳修的词。

陆浅飞身掠起,足尖轻点湖面,三抄水,跃上案板,这舟一下子静了下来。

“戴院使也曾到过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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