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距离京城五百里的褚州城内暗波汹涌。
两年前,褚英娥的父亲褚荣因平定叛乱有功,被封为护国大将军,赐大将军府邸,并将原本的景州更名为褚州,作为封地。
在成朝,以护国大将军之职享有封地,分封武将,辖制一方,享有特权的,褚荣却是第一人。
眼下时局跌宕,褚荣隶下诸将都打起十二分精神,随时准备着大将军褚荣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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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城左都督府中,声名赫赫的都督贺欢正襟端坐于案前,双眉紧锁,神情再庄重不过。
“大人,潘贵人所出的确是公主无疑。”
韩久带来的消息不啻于平地惊雷,饶是贺欢事前多方揣摩,也万万料不到胡真儿竟能无所忌惮到如此地步。
“那接生婆子现在何处?”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亮浑厚,眉宇中却隐隐透出愤怒,和一丝紧张。
这丝紧张源于刚刚得知的消息,也饱含着久蛰的猛兽对猎物蠢蠢欲动的渴望与激情。
“邓婆子已被属下秘密遣至城郊竹林,安全无虞,只受了些许惊吓。只是接生诸人与阖宫奴侍,都被太后下令以鸠酒诛杀,现今无一活口。”
“胡真儿安敢欺天下!”沉稳如贺欢,也终忍不住呵斥出声:“速将邓婆子秘密护送至大将军府,我随后便到。”
片刻之后,又肃然加了一句:“派得力人手相护,务必保其性命!”
贺欢目前不过是区区左都督,官职不高不低,但是治军严谨,御下有方,手中三万人马俨然成为褚家军的精锐部队,先帝在世前都对其青眼有加。
褚荣麾下众将的官衔多为褚荣封赐,唯有贺欢这左都督由先帝御笔亲封,显然与众不同。
作为心月复跟随贺欢多年,韩久知晓分数,应了声喏,干净利落地退了下去。
随侍身边的管家高伯送韩轨出去。
下一步怎么办?贺欢右手拂额,左手在紫檀香木案几上漫不经心地随意敲打,眼睛盯着雕花镂翘窗的曲纱窗叶,心念飞动。
这是一个多事之秋,先帝原旭本就对太后擅权心存不满,又为胡氏秉政自恣,一再秽乱宫闱羞愤难当,母子之间势如水火。敏帝驾崩之前曾经密令褚荣入京勤王,意图以清君侧之名,将胡氏身边的佞臣何石、魏陶等一网打尽。当十万大军行近京郊之时,先帝却诏令军队退回褚州,整装待令。虽是口谕,却由内侍总领何公公亲自来传,并带来褚荣长女贵妃褚英娥随身的赤金镶玉如意簪——褚荣和贺欢不疑有他。
可是五日后便传来敏帝驾崩的消息。
突如其来的口谕,蹊跷的驾崩,公主谎做皇子继承大统,胡真儿杀尽潘贵人宫中诸人灭口……真相就如秃子头上的明晃晃的虱子一样,藏无可藏。
起兵总是需要由头。
除了邓婆子之外,最关键的就是贵妃褚英娥,那赤金镶玉如意簪是褚英娥的贴身之物不错,旁人或许无法确认,贺欢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的。
按照成朝祖制,众后妃须为先帝哭孝三月,再由新帝下旨安置去向,可就算守灵,贵妃褚英娥处也不该至今尚未传出任何消息,莫非……
无数念头转过,贺欢的两道剑眉不由紧紧纠扎了起来,那个时而英姿飒爽时而妩媚多情的奇女子,花一样明媚娇俏的笑容,入宫时哀怨无声的眼神,成为贵妃之后雍容华贵的脸上平淡清冷的微笑——贺欢的心像被针尖轻轻搅动了一下,微乱,轻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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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阿爹——”
亲昵却不失恭谨的清脆童声将贺欢从沉思中惊醒。
贺欢抬起头来,定睛望去,却是原配夫人罗楚君携着长女元娘姗姗而来,已经进门向案几便走来,身后井然有序地跟着几个贴身丫鬟,俱是屏息凝神,透着恬静乖顺的性子,是贺府的一贯作风。
他的眉稍不自觉地舒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