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在诸将领都被委以重任之时,一向以带兵神武着称的左都督贺欢却被分配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任务,护送褚英娥返回永安寺。
因褚英娥易装出宫,动静不宜太大,褚荣仅派贺欢一人护送。
昔日的掌上明珠如今已经成了探路之石,即便她探听不到任何有利的消息,只要她人在皇廷,借着她名头说出来的话就是铁一样真实——所以,明知性命堪忧,褚荣也要让她回到那龙潭虎穴之中。
如同当年。
当年贺欢刚刚归心不久,褚英娥情窦初开,竟然看上了家有娇妻幼子,年长自己十余岁的贺欢。
恰在这时敏帝封妃圣旨下达。
褚荣有意成全女儿,和今日不同的是,他希望贺欢娶褚英娥为正室,将罗楚君降为平妻。
贺欢毫不迟疑地说:“拙荆对我恩同再造,我若负她,有愧于心?”坚决不肯休妻再娶。
褚荣对罗楚君之事也略有耳闻,他打心底想成全女儿,笼络贺欢,但是怎么能让唯一掌珠给贺欢做妾?况且听那贺欢的意思,竟然是连侧室都不加以考虑。
当他将贺欢的话转告英娥的时候,褚英娥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好男儿!”,便不再言语。她从此沉静下来,不再活泼,不再“格格”地将爽朗的笑声传遍褚府上下。只是褚荣知道,英娥私下见了贺欢一次,拿出褚家祖传的赤金镶玉如意簪相赠,亲口告诉贺欢她不在意声名地位,不做正室,只愿一生随侍左右。那赤金镶玉如意簪无论款式是还是成色都相当简拙,却是古物,听说原本有一对,一支落在褚家,另外一支却在深宫,深得昔日太后胡真儿青眼。如今这簪子经由褚荣母亲英娥祖母传到褚英娥手中,是留给她添做嫁妆的。褚英娥将它赠与贺欢,其价值,却远非罗楚君当年二千两可以比肩。
贺欢踯躅再三,终于还是郑重将簪子还给英娥。
从那时起,褚荣对贺欢愈发刮目相看,看向贺欢的眼光也开始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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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褚英娥被送进皇宫时,褚荣和众将领都跪在路边送行。
褚英娥临上凤辇前回过头来深深凝望了父亲和兄弟的方向一眼,姿容卓绝,仪态万方,眼神却有些哀楚茫然,也有些绝望,带着一种欲言无语的凄楚。
贺欢在褚荣右下首,褚英娥落寞的神情清清楚楚地落在他的眼中,他忽然揪心起来,胸口好似被塞进一团棉花,蓬松着,缠绕着,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有些后悔,也有些不舍。
这个年轻活泼明丽的女子已经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中,可他不可能再做他想。作为部将是一回事,作为东床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一点,贺欢非常清楚。况且,罗楚君真对他恩重如山,情深意重,那时贺澄之事刚出,虽是情非得已,但是他已经伤了妻子的心。这个时候,别说是休妻再娶,就连纳妾的念头,贺欢都不曾有过。他只能压制住自己的情感,尽可能地安插人手,在皇宫里护得褚英娥周全。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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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今好不容易月兑离虎口的褚英娥又被父亲送进皇宫,除了回宫,她没有退路。
褚荣甚至以这样不留余地的方式逼褚英娥回宫。
贺欢心中有些愤恨。他与褚英娥并驾齐驱,许久许久,默然无语。
褚英娥骑的正是当日被贺欢修理过鬃毛的烈马,如今已被驯为良驹,名唤“千里”。
良久,贺欢才侧身看向英娥,低着声却清晰无比地说道:“对不住。”
些许晚霞映在褚英娥依旧明媚的脸上,依稀可见面纱下明眸如水,朱唇欲滴,朦胧间更增了些说不出的动人心弦的美。
她实在太年轻,只比女儿元娘大上五六岁。
可那褚英娥却像失却听觉一样,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端庄笔直地坐在马上,随着千里悠闲的马蹄声一路向前,面纱笼罩下清丽的脸上悲喜未辩,好像没有了生气一般。
过了好一阵,贺欢才生硬地挤出声音问道:“先皇何日寻你取那赤金镶玉如意簪?”
这是贺欢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今日不问,只恐日后再无机会。